春芽将那个已经发出明显芽点的土豆小块茎,用消过毒的小刀,小心地沿着芽眼切开,确保每一块上都带有一到两个健壮的芽。
每块切口都裹上草木灰,防止切口腐烂。
在垄上挖出小坑,将带芽的土豆块,芽眼朝上,轻轻放进去,盖上薄薄的一层细土。
对于那冒了芽的红薯块茎,则会整个埋进疏松的土里,让芽点稍稍露出土面。
她期待着这些芽能长出藤蔓,以后就可以剪藤扦插了。
而那些催好芽的种子,春芽更是万分小心。
她用细棍在平整的苗床上戳出浅坑,将发了芽的种子轻轻放进去。
一个坑放一两粒,再覆盖上薄薄一层细土。
然后用喷壶细细地洒上水,水流不能太大,把种子冲走或者把嫩芽弄伤就不好了。
每一颗种子、每一块种薯落下,她都像是在播种一个金灿灿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春芽过得忙碌又充实。
白天,她照常去京西皇庄视察,仔细查看冬小麦的苗情,寻找播种春御麦的最佳时机。
但只要一处理完公务,她就急着往回赶,心里总惦念着后院里那两片小小的试验田。
她一回府,常常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先绕到后院,蹲在田埂边,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查看红薯和土豆的发芽情况。
看着那一点点破土而出的、娇嫩的绿芽,她的心里暖融融亮堂堂的,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婆婆林大太太看着她这样两头奔波,心里是又心疼又着急。
如今春芽的身孕已经四个多月,小腹的隆起愈发明显。
行动虽还利索,但在长辈眼里,已是需要万分小心的时候了。
每天晨昏定省,林大太太总要拉着春芽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
“春芽啊,听母亲一句劝,公事是忙不完的,身子骨才是最要紧的!
能交给下头人去办的,就尽管放手。
再不济,让林墨、李忠他们多跑几趟,他们都是稳重的。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养着,少操心,少劳累。”
大太太不仅叮嘱春芽,对跟在春芽身边的兰香和红杏,更是每天都要仔细询问:
“今天少夫人走了多少路?可曾累着?脸色如何?
你们如今虽不是奴籍,是少夫人认下的义妹,更要仔细帮衬着,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因着春芽的关系,林大太太对兰香和红杏说话,确实比对其他仆役要和颜悦色得多。
兰香、红杏全都恭敬的回话。
春芽面对婆婆无微不至、略显过度的关心,心里明白这是老人家的好意,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但面上总是表现得十分柔顺乖巧。
每次都温顺地点头应着:“母亲说的是,春芽记下了。”
从不曾当面反驳或流露出不耐烦。
因此,婆媳俩表面上相处得还算融洽。
实验田里,红薯的枝条长到一米多长时,春芽用剪刀剪成小段,每段都带有小芽。
春芽一个个进行了扦插,足足扦插了十五棵。
土豆苗也有十几棵,长势旺盛喜人。
种子发芽生长的苗长势较慢也细弱,估计将来长出的红薯、土豆不会太多,但是只要能结出来,就是成功。
到了四月初,皇庄的官田正式开始播种春玉米。
这是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关键时期,春芽不敢有丝毫大意。
那几天几乎是泡在了庄子上,亲自监督播种的深浅、间距,查看底肥是否施足,常常忙到天色擦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
连续几天晚归,林大太太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好看了。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在一起用饭后茶点。
林大太太捧着茶盏,看着儿媳脸上掩饰不住的倦色,终于忍不住,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担忧开了口:
“春芽,你这差事,难道就非你不可吗?
你就不能放手让他们去做?你就在家指点一下不行吗?
实在不放心,让林墨、李忠、李得福他们轮流去盯着!
你这天天早出晚归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她越说越急,放下茶盏,语气也重了些:“你这都四个多月了!
头几个月安稳了,后面也不能大意!
万一累着了,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扬州的老太太、老爷,还有你的父母交代?
他们临走时可是千叮万嘱,要我好好照顾你的!”
春芽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婆婆是真着急了。
她放下手中的,脸上挤出温顺的笑容,柔声安抚道:
“母亲,您别担心,春芽知道了。
实在是这几日正是播种的关键期,我不敢马虎。
等过了这几天,地里的事情上了正轨,我一定多在家里歇着,多让李忠他们去跑腿照应。
您放心,我会注意身子的。”
春芽心里其实很清楚,从现代医学角度看,怀孕四到六个月,胎儿稳定,适度的活动和忙碌对孕妇的身体和胎儿发育都有好处,比整天躺着不动强。
但她更明白,这个道理跟眼前的婆婆是讲不通的。
此刻,任何道理都比不上顺从和安抚来得有效。
她甚至在心里暗暗盼着,赶紧顺利生下孩子,到时候婆婆也能安心返回扬州,她也能更自在些。
景衡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他了解春芽,一眼就看穿了她温和表情下的无奈和一点点被束缚的烦躁。
他放下茶杯,适时开口:“母亲,让您为春芽费心了,儿子和春芽都感激不尽。”
他肯定了母亲的关心,然后话锋一转,说道:“春芽她心里有数,这几日已经格外小心了。
母亲您也知晓,京城不比我们在扬州时轻松随意。
这里看似繁华,实则是龙潭虎穴,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呢。”
他看向母亲,神色带着一丝凝重:“春芽身上担的是皇差,是陛下亲封的‘嘉禾夫人’。
她若是在家偷闲,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一道折子参上去。
说她懈怠皇差、不忠于职守,到时候流言蜚语攻击她个人是小。
若是惹得皇上不悦,觉得我们林家、李家不堪重用,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儿子在翰林院,深知这其中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