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着酒桶的那片土,过了三日竟裂开道细缝,缝里钻出根嫩白的须,沾着黑松泥的湿,往聚聚的方向探。陈默蹲下身看时,须尖突然轻轻颤了颤,像在跟聚聚的根须打招呼——这是新苗的根在说话呢。
“是酒魂催的。”苏清月提着竹篮走来,篮里是刚剪的青核藤须,“老绣谱说,藤根会用须尖‘说话’,颤三下是‘你好’,绕两圈是‘一起长’。”她把藤须摆在裂缝旁,须尖很快被新根须缠住,像在给它们搭话的绳。
石敢当扛着把小铲子过来,往裂缝周围的土里掺了把北境的酥油土。“得给新根垫点软和的,”他铲土时格外轻,怕碰断了那根嫩须,“我娘说根语最娇气,得哄着才肯多说几句。”酥油土混着黑松泥,在裂缝边堆成小小的土丘,像给新根的枕头。
老渔人往土丘上浇了勺南洋的礁盘水,水珠渗进裂缝,新根须突然往深处钻了寸许,带起的泥粒落在聚聚的根上,像在递小礼物。“这是说‘谢啦’,”他摸着聚聚的老根笑,“当年红核藤在礁盘上,根须也这么跟浪说话。”
孩子们把自己做的“根语签”插在土丘周围,签是用金核藤的星斑枝削的,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三道竖是“长高高”,两个圈是“缠紧紧”,还有个画着笑脸的,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说:“这是让新根天天开心。”
陈默翻开絮语簿,见苏清月画了根嫩白的新根须,须尖缠着青核藤须,旁边注着:“新根出,以须为语,颤、绕、钻,皆有深意。”他提笔在下面添了句:“酥油土为枕,礁盘水为谢,根语相答,似续藤盟。”
午后的阳光把土丘晒得发烫,新根须在缝里钻得更欢了,聚聚的根须往裂缝方向弯了弯,须尖的青与新根的白缠成了股,像在握着手说话。酒桶的残木在土里慢慢烂,透出的酒香混着根须的土味,往藤架的每个角落飘。
“你看新根的须尖,”苏清月突然指着裂缝,“沾着点金!是酒里的星斑粉!”
陈默凑近了看,果然,新根的白须上泛着层淡金,像根镶了星的银线。“是酒魂跟着根在长,”他笑着说,“这新苗还没冒头,就带着藤盟的印了。”
石敢当往灶膛里添了把混着红核藤花的柴,烟飘出来时,带着股甜香,绕着土丘转了圈,像在给根语添点甜。“我娘说花香能让根语更软,”他望着烟影里的裂缝,“等新苗冒头,定是又甜又亲。”
老渔人把孩子们的根语签收起来,用藤丝串成串,挂在新苗的竹栏上,签上的符号在风里晃,像在给新根念信。“这叫‘签伴’,”他指着聚聚的誓骨,“让新根知道,不光有老藤陪,还有孩子们盼着呢。”
陈默合上册子,看着裂缝里缠在一起的根须、土丘上的新签、竹栏上晃的符号,突然觉得这根语从来不是无声的。是新苗对藤盟的应,是酒魂在土里的续,是聚聚和新生命的交,等新苗冒头时,定能带着这些根语里的暖,长得比谁都欢。
苏清月把青核藤须的另一端缠在新苗的红茎上,让根语能顺着藤茎往上传。“等新苗长出来,”她轻声说,“就告诉它,在土里时,有多少根在跟它说话。”
夜风里,新根须在裂缝里轻轻钻,聚聚的根须跟着晃,像在说悄悄话。陈默知道,过不了多久,这片土丘就会冒出颗带着星斑的芽,到那时,根语里的盼,都会化作藤尖的绿,在藤荫下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