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古玩街的积雪彻底化了。老槐树下的泥土松松软软,冒出些嫩黄的草芽,去年种下的雪莲苗虽已凋谢,却在根部抽出了新的茎秆,被春风吹得轻轻摇晃。陈默蹲在树下翻土,指尖沾着湿润的泥,骨纹印记传来微痒的暖意——是地气里的生机在呼应。
“新茶到了!”苏清月抱着个竹篓从外面进来,篓里装着刚从茶山寄来的明前茶,茶叶尖上还带着露水的清香,“阿木说今年雨水足,茶味比去年更醇。”
陈默起身接过竹篓,想起玄老笔记里的“煮茶法”:用陨骨谷的雪水烧开,投茶时要伴着骨哨的调子,说是能让茶香更透。他找出那套骨瓷茶具,用软布细细擦过,杯沿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流转,像藏着圈细碎的星河。
疯和尚端着个砂锅从素面馆跑过来,锅里咕嘟着什么,香气混着茶香漫了满铺:“我煮了点银耳莲子羹,配新茶喝,解腻!”他瞥见竹篓里的茶叶,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张奶奶说她的旧茶罐漏了,想借你的骨胶补补,说装新茶得用老罐子才够味。”
张奶奶的茶罐是只粗陶的,罐身上刻着“茶”字,是张爷爷年轻时亲手做的。陈默用骨胶补好裂缝,又在罐口缠了圈陨骨谷的冰蚕丝,既防漏又透气。张奶奶捧着茶罐,笑得合不拢嘴:“这罐子装了三十年茶,比我还念旧呢。”
傍晚时,快递员小张送来个包裹,是博物馆王馆长寄的,里面是块新拓的甲骨,上面刻着“茶”字的古体,旁边还画着棵茶树,与老槐树下的雪莲苗有几分神似。“王馆长说,这甲骨上的符号,跟你上次解的骨语能对上,说不定是守陵人当年记录的种茶法。”
陈默将拓片铺在柜台上,骨瓷杯里的新茶正冒着热气,茶香与甲骨上的古意相融,竟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他端起茶杯,对着拓片轻轻一吹,茶沫散开的瞬间,仿佛看到千年前的守陵人在茶林里采茶,腰间的骨哨随着动作发出轻响,与此刻骨瓷杯碰撞的声音遥遥相应。
“你看这茶汤。”苏清月指着骨瓷杯,茶汤里映着老槐树的影子,还有掠过窗檐的燕子,“玄老说,最好的茶,能泡出山水的味道。”
疯和尚已经喝了三盏茶,此刻正抱着肚子躺在竹椅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采茶调:“老和尚说,茶里有禅,我看茶里有饿……该吃晚饭了吧?”
陈默笑着去生火,素面馆的骨汤还温着,倒进锅里,加些新茶梗,咕嘟咕嘟地响,像在和窗外的燕鸣对唱。老槐树上,新燕正衔泥筑巢,泥点落在骨瓷茶具上,陈默没去擦,倒觉得这泥点像是给茶具添了道新纹,藏着春天的故事。
他知道,这新茶会喝完,这春燕会南飞,但只要骨瓷杯还在,只要老槐树还在,这藏在茶里的山水,藏在泥里的春天,就会年复一年,在听骨轩的烟火里,慢慢沉淀,慢慢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