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昶出事了。
那个下午。
陆天远叫上江琳一起,直接打车,去了位于市东区的贵族学校。
说是贵族学校,也就是学费较高的全封闭私立学校。
江琳问陆天远,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一路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想,只要没出人命就行。比如跳楼。
肯定不会,不然,他这做父亲的,还能这么冷静?
那是陆昶伤了人,还是捅了人?
不敢想,也不敢问了。
到了那个学校,在门口的铁栅栏处等了一会。
陆天远给老师发了信息。
远远地,看到一名保安,带着陆昶,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缓缓向校门口走来。
平时高高大大的少年,这一刻蔫巴巴,微微驼着背,面无表情。
他穿了件蓝色运动衫,正面印着一只巨大的米老鼠。他自己买的。
个子再大,还是个孩子。
保安把陆昶交给他们,就回去了。
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或者,他私下已经处理完了。
三个人回去的路上,依旧没人说话。
快到家时,路过一个中学。
陆天远才对儿子说:“在家附近给你联系了一个公立学校,走读的。”
陆昶垂眸,“嗯。”
陆天远又说,“办理转学相当麻烦,求人办事也难,你以后可安生一点吧。”
陆昶还是,“嗯。”
陆昶的学校离他爸单位也很近,每天中午,“一家三口”都回家吃饭。
为此,陆天远比平时更忙碌。买菜,回家,做饭。
多数时候,是他下厨。
陆昶爱吃肉,顿顿都不能少。江琳好养,什么都不挑。
尽管如此,这个男人还是感到说不出的疲惫。
有时候笑着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过了很久,江琳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做点家务。
她是他的“对象”,不是他的孩子。
陆天远的家里,没有钟点工。
冰箱里面,也没有给她塞满的鲜奶和纯果汁。
陆昶爱喝碳酸饮料,房东家的冰箱,满满当当的雪碧、可乐、格瓦斯、海之言……
每一瓶,都已经打开盖子,被他口对口直接喝过。
最麻烦的,是没有买洗衣机。
陆天远说,将来还要搬家,去北京周围买房,家具太多不好搬运。
难道要用手洗一家三口的衣服?
她才意识到,自己怎么成了……后娘!
陆昶住校的日子,她把这事都忘干净了。
一开始陆天远自己洗衣服,确实也捎带把她的内衣裤都洗了。
后来,他看他那么累那么忙,就自己动手洗,逐渐帮他洗。
他特别开心,感激地亲她的额头。
日子里仍有小小的温馨。
现在陆昶回来了。
一个半大小子的衣服,谁洗?
很多复杂的鸡鱼肉菜,谁做?
她一贯不喜欢做家务。
她比陆昶大不了几岁,也不是他的母亲。
除非,她甘愿进入主妇角色,为了她的“丈夫”。
进而去照顾他的孩子。
二十多岁的人,又受过高等教育。只吃不干,难不成在“老公”身边,当一头猪?
陆天远说过,前妻1号,又懒又馋,是他们离婚的导火索之一。
她不能,也又懒又馋。
下班后,她天马行空的日子结束了。
洗衣、买菜、打扫卫生。
没有生育过的她,开始照顾别人的孩子。
马旋开的玩笑像黑色幽默;“瞧你,没费力气,白捡个现成的大儿子!”
尤其赶上陆天远加班、值班或者出差时,她就会因为家务而手忙脚乱。
陆天远出差,是因为外出寻找患者,让他们来这个医院住院、做手术。
都惨淡到这个份上了——要副院长亲自下去宣传,求别人来看病?
那日常的开销,他的收入,是否宽裕?
江琳不得而知。
天热了,租来的房子,没有安装空调。
好在只是三楼,挨着一条南北胡同,有风穿过。还有风扇。
他去年说,想要给她一个家,一间遮风挡雨的屋子,是这个么?
她最怕陆天远不在家的日子。
最长的一次,他走了五天。去了外地,说是和一个什么医疗单位洽谈。
她不关心男人的业务,对他十分信任。
对他去的城市,也不会多想。
最头疼的是做饭。
她不知道做什么饭,怎么搭配。
她会做的,总共就那几样。轮流做完一遍,黔驴技穷。
于是自己掏钱,请陆昶下饭店。
这小子似乎见过什么大世面,只吃贵的。
高大的身体,饭量又大,去肯德基,没有二百块钱是吃不饱的。
江琳有时候去新校区上课,碰到马旋。
马旋惊讶地问她:“怎么黑眼圈都有了,‘姐夫’是不是夜夜都折腾你?”
说完抿嘴笑。
江琳差点哭出来:“救命啊马旋,快去帮我做做饭吧,我快崩溃了!”
“你呀你,离开个穷男友阿志,别是又跳进一个穷窝——还带个孩子。”
江琳:“哎呀不说了,帮我熬过这几天吧。”
陆昶和马旋也很熟,这事倒是不难。
于是江琳和马旋,有时一起陪着陆昶吃饭,或者一起为他做饭。
少年陆昶,脾气不错,笑嘻嘻的,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内裤都是他爸给洗。
陆天远不在家,江琳不愿意给他洗内裤袜子,他就塞到床下面。
一进屋,臭烘烘的。
陆昶偷盗。
是马旋来他家第四次发现的。
马旋包里向来装着千元备用纸钞。
她和江琳的包包,都是一进门就挂在玄关处。
之后发现,她本来就不多的纸钞越来越薄。
第一次,少了两张。她以为自己记错了。
第二次,又少了两张,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心想是不是自己买什么东西忘了。
第三次,直接少了三张。
这是把别人当白痴了吗?明目张胆从包里掏。
她大惊失色。悄悄跟江琳说了这事。
两个女孩都很惊讶。她们无论如何,也很难相信,身边有个“小偷”。
马旋:“难道你没发现?快看看你的东西少了吗?”
江琳:“啊?我不知道啊!”
她把自己的“细软”翻了翻,还好,那些韩伟曾经送她的项链、手链之类还在。
赶紧包裹起来,塞到不起眼的地方去。
最后她发现,她那个“不值钱”的,从小带在身边的绿玉手镯不见了。
马旋:“那个镯子会不会特别值钱,被他拿去卖了?”
江琳:“不会吧。从小被我养家两个姐姐抢去玩了一阵子,又还给我了,都说它不值钱。”
“农村人不识货,不会真的是什么富豪之家的认亲信物吧?”
江琳:“这种桥段我是不信。富豪家谁舍得扔孩子?”
“扔了还赠送个价值连城的镯子,更扯淡了,哪个捡孩子的,还会把这么贵的镯子留着作为证据?”
马旋:“这事必须抓紧弄清楚,没准真是什么重大线索。要是不值钱,陆昶拿了也卖不出去。”
“也许,卖不出去就偷偷放回来呢?给他个机会?”
思来想去仍觉诧异,难以置信,这孩子居然偷。
江琳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陆昶被贵族学校撵出来,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