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与中州内陆截然不同的气息便包裹了凌皓三人。
湿润、咸腥,却又奇异地混合着某种清甜与蓬勃生机。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薄雾,其中水属性与木属性异常活跃,每一次呼吸,肺腑间都仿佛有温润的海流与清新的草木气息淌过。
他们立足之处,是一座巨大白玉平台,镌刻着复杂的传送阵纹。平台边缘,便是细腻如银的白沙滩,湛蓝的海水卷着雪白的浪花,一遍遍轻柔地吻着海岸,发出舒缓而规律的哗哗声,如同大自然的安神曲。
举目远眺,天空是那种毫无杂质的、澄澈的蔚蓝,低垂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及的蓬松棉絮。最令人惊异的,是视线尽头那座依着陡峭山崖与蜿蜒海湾建造的城市——碧波城。
它没有中州城池的方正与威严,更像是一件由大海与生灵共同雕琢的艺术品。建筑多以巨大的白色珊瑚石、色彩斑斓的巨型贝壳、以及散发着柔和荧光的海藻构筑而成。螺旋上升的贝壳塔楼,如同倒扣海螺的圆顶屋舍,以摇曳的荧光海藻作为天然灯盏的廊桥……所有的建筑都与自然环境巧妙融合,色彩明丽,造型奇崛,充满了梦幻般的异域风情。
街道上熙熙攘攘,行走的不仅是人族修士。身披坚硬甲壳、手持钢叉、目光警惕的虾兵蟹将;容颜或俊美绝伦或妖异魅惑、耳后生有彩色腮纹、身姿曼妙的鲛人——他们有的以华丽的鱼尾悬浮地面滑行,流光溢彩;有的则化出了修长双腿,步履轻盈;还有背着厚重龟壳、步履沉稳、眼神睿智的龟族老者;以及一些保持着海兽形态却灵智已开、口吐人言的精怪,如挥舞着灵活触手的章鱼人,背着发光水母伞盖的奇异少女……
各种气息混杂,金丹境在这里似乎只是寻常。凌皓神识悄然铺开,心中微凛,他至少感应到了五六股元婴期的强大气息,或深沉如渊,或锐利如礁,潜藏在这座城市的各处。更有一股若有若无、仿佛与整片大海呼吸共鸣的隐晦意志,让他都感到一丝淡淡的压力。
“此地便是碧波城,东海枢纽,果然藏龙卧虎。”凌皓收回神识,对身旁的沐晚秋和阿青低语。
沐晚秋清冷的眸子扫过那些投射过来的、带着好奇、审视乃至一丝贪婪的目光,玉手不自觉按在了冰魄剑柄上。此地的混乱无序与驳杂气息,让她这位习惯了一剑破万法的剑修本能地感到不适与警惕。
阿青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舒适。“好奇妙的地方……海水在唱歌,沙粒在低语,那些发光的海藻,还有远处珊瑚林里的小鱼,都好快乐……这里的生命,很自由。”她身为木灵之体,对水、对生命有着天然的亲和,这海外充沛的水灵之气与盎然的生机,让她如鱼得水,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
三人的组合——凌皓的深邃难测,沐晚秋的冰艳锐利,阿青的纯净空灵——在这鱼龙混杂的碧波城,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凌皓无视了那些目光,正准备先寻一处客栈落脚,再前往城中心的“万流阁”打探消息。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前方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惊呼声、怒骂声、法术碰撞的轰鸣声骤然炸响,打破了港口区域的相对宁静。
“在那里!围住她!别让那鲛人跑了!”
“妈的,竟敢伤我们兄弟!把她抓住,那宝贝和她的人,都是咱们血蛟团的!”
“弟兄们上!死活不论!”
人群惊慌失措地向两侧避让。只见一个身形踉跄、浑身染血的蓝发少女正拼命逃窜。她容颜极美,此刻却苍白如纸,尖长的耳朵和耳后那淡蓝色的精致腮纹彰显着她的身份——鲛人。她下身是一条覆盖着晶莹剔透蓝色鳞片的美丽鱼尾,此刻这华美的尾巴却有多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渗出蓝色的血液,在地面拖曳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而浩瀚水系波动的蓝色珍珠,凭借一柄看似残破的琉璃伞状法宝,勉力抵挡着身后五六名凶神恶煞修士的攻击。这些修士统一身着血红劲装,胸前绣着一条狰狞咆哮的恶蛟,正是东海恶名昭彰的“血蛟海盗团”成员。为首一名独眼壮汉,更是散发着金丹后期的强横气息,出手狠辣,刀刀致命。
那鲛人少女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她的护卫显然已全军覆没。周围的修士大多冷眼旁观,甚至有人面露贪婪地盯着她手中的珍珠,却无人敢插手血蛟海盗团的事。
“救……救命……谁来……”她发出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呼救,目光绝望地扫过冷漠的人群,最终,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刚走出传送平台不远的凌皓三人方向冲来。
沐晚秋眉头紧蹙,眼中冰蓝剑意一闪而逝。她性情虽冷,但骨子里自有侠气,最见不得这等欺凌弱小的行径。她看向凌皓,目光征询。
凌皓的目光,却落在了那鲛人少女手中紧握的蓝色珍珠上。就在那珍珠光芒闪烁的刹那,他丹田内一直沉寂的癸水旗虚影,竟不受控制地轻轻震颤起来,传递出一股清晰而纯粹的渴望之意!这珍珠蕴含的水系本源之力,极其精纯!
机缘已至,岂能错过?
“出手。”凌皓没有任何犹豫,淡然吐出两个字。
话音未落,沐晚秋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模糊,下一瞬,一道冰寒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湛蓝剑气,如同新月破空,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斩向那几名追击的海盗!
“什么人?敢管我们血蛟团的闲事?!找死!”那独眼海盗头目反应极快,感受到剑气中蕴含的恐怖杀意与法则之力,骇然变色,全力催动手中血色鬼头刀,一道凝练的血芒迎了上去。
“咔嚓——噗!”
血色刀芒如同脆弱的冰晶般寸寸碎裂,独眼海盗的护体灵光也应声而破。他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完全发出,便如遭重击,胸膛塌陷,口中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塌了远处一座贝壳小屋,生死不知。
其余海盗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撂下几句“你们等着!”“血蛟团与你们不死不休!”的色厉内荏的狠话,架起重伤的头目,仓皇遁入错综复杂的小巷,消失不见。
而此时,凌皓已一步踏出,如同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那力竭软倒的鲛人少女身前。他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而磅礴的混沌之气弥漫开来,化作无形的屏障,将她稳稳托住,隔绝了所有外界的窥探与能量余波。
鲛人少女瘫坐在混沌之气形成的护罩内,剧烈地喘息着,高耸的胸脯不住起伏。她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面容俊朗、气息深邃如星空瀚海般的男子,碧蓝如最纯净海洋的眼眸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无尽的感激。
“多……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她声音空灵而虚弱,带着鲛人特有的柔美颤音,动人心魄。
阿青也快步走了过来。她无视那还在渗着蓝色血液的可怖伤口,自然地蹲下身,双手轻轻虚按在伤口上方。掌心散发出浓郁而纯净的绿色光辉,充满了最本源的生命力量,温暖而柔和。
奇迹发生了。那狰狞的、甚至泛着一丝腐蚀性黑气的伤口,在这生机之光的照耀下,黑气如同冰雪消融,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新的肉芽快速生长,连那破碎的鳞片都在缓缓重塑。深入骨髓的剧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
汐月公主震惊地瞪大了美眸,看着阿青那纯净无暇、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面容,感受着那比她族中最高深治疗法术还要精纯、还要贴近生命本源的能量,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三人,一个战力恐怖绝伦的冰系女剑修,一个深不可测、气息如渊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拥有如此神圣治愈能力的少女……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凌皓看着少女伤势稳定下来,气息也平稳了许多,这才温和开口:“姑娘,不必多礼,感觉如何?”
鲛人少女挣扎着想要起身行一个正式的礼节,却被凌皓用眼神温和制止。“在下……汐月,乃东海鲛人国度的三公主。”她自报身份,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恢复了少许皇族的雍容气度,“三位恩公今日救命之恩,汐月没齿难忘,我鲛人一族必有所报!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凌皓。”凌皓报上名字,目光再次落向她依旧紧紧攥在手心的那枚蓝色珍珠,看似随意地问道,“汐月公主,你手中这枚宝珠,灵韵盎然,水系法则纯粹无比,似乎并非凡物?”
汐月公主闻言,握着珍珠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这关乎族中重大机密……但眼前三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实力深不可测,或许……是他们一族破局的关键?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碧蓝的眼眸中透出坚定。她压低声音,用仅限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凌恩公慧眼如炬。此珠名为‘沧海月明珠’,乃是我鲛人皇族世代传承的圣物之一。它……它也是开启蓬莱仙岛深处,‘生命之泉’秘境的一把关键钥匙。我此次冒险潜入凶险之地‘黑水渊’,就是为了寻回不久前因变故失落在其中的圣珠,没想到消息走漏,引来了血蛟海盗的觊觎……”
生命之泉!
凌皓、沐晚秋、阿青三人心中同时一动,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乙木鞭,主掌生机,乃木系至尊圣物!而这“生命之泉”,光听其名,便知是世间生机汇聚之终极所在!两者之间,必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甚至可能是本源上的联系!
凌皓心中豁然开朗,这次出手,果然是冥冥中的定数。救下这位鲛人公主汐月,不仅结下了一段善缘,更是为他们寻找乙木鞭,打开那神秘的“生命之泉”秘境,送上了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海外仙岛之旅,从一开始,便掀开了波澜壮阔的序幕。危机与机缘,总是相伴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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