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的光芒在林间跳跃,将杨浩宇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窝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被夜风灌得呜呜作响,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里面搅动,偶尔飘出的寒气带着泥土的腥气,比林子里的雾更冷几分。
“杨浩宇,场部的电报得等天亮才能送出去。”赵刚蹲在他身边,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溅起,“我让两个弟兄守着洞口,其他人轮流休息。这地方邪性,今晚得睁大眼睛。”
杨浩宇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三滴灵泉水。水液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他小心翼翼地滴在掌心,搓热后按在太阳穴上。灵力顺着指尖缓缓流遍全身,白天耗损的气力渐渐回笼,眼前的视线也清晰了许多。
“那黑袍人被绑在那边,嘴堵着,跑不了。”赵刚朝不远处努了努嘴,两个士兵正背对着他们站哨,黑影在石头台子旁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杨浩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去看看。”
走到黑袍人面前,他才发现这人比白天看着更狼狈。黑袍被撕开了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沾满了黑血和泥土。杨浩宇蹲下身,扯掉他嘴里的布条。
“呸!”黑袍人猛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杨浩宇的裤腿上,“小崽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动我,我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你背后是谁?”杨浩宇的声音很平静,手指却摸向了腰间的匕首——那把赵刚父亲留下的匕首,此刻在火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黑袍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梗起脖子:“说出来吓破你的胆!我们‘阴槐教’在北大荒经营了几十年,别说一个小小的知青,就算是场部的头头,也得给我们几分薄面!”
“阴槐教?”杨浩宇眉头微蹙。这名字他在老天师留下的手札里见过,是清末民初兴起的一个邪派,专以活人精血修炼邪术,据说早在建国初期就被打散了,没想到还藏在北大荒的深山里。
“怕了吧?”黑袍人狞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识相的就放了我,再把那骨笛的碎片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不然等教里的长老来了,别说你,整个连队的人都得给你陪葬!”
杨浩宇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的手腕。黑袍人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截枯瘦的小臂,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槐树印记,印记边缘泛着青黑色,像是生了霉的疮。
“这印记,是用阴槐木的汁液烙的吧?”杨浩宇忽然开口,“阴槐属阴,汁液有毒,常年带着会侵蚀骨髓。你活不过四十岁。”
黑袍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踩中了痛处:“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杨浩宇站起身,“阴槐教用活人血养阵,引迷魂凼里的东西,是想练‘借尸术’吧?可惜你们找错了地方,迷魂凼里的不是阴灵,是‘地缚煞’,一旦被引出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这些离它最近的人。”
黑袍人彻底愣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眼神里的凶狠变成了纯粹的恐惧。他显然没听过“地缚煞”这三个字,但光是这名字里透出的阴冷,就让他浑身发颤。
“什么是地缚煞?”赵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的步枪握得紧紧的,“比那噬灵狼还厉害?”
“厉害得多。”杨浩宇望着洞口,“地缚煞是枉死之人的怨气和地脉里的阴煞缠在一起化成的,百年才得一丝灵智,一旦成型,方圆十里寸草不生。阴槐教想用活人血引它,简直是在玩火。”
赵刚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那洞口里是不是就是……”
“不一定。”杨浩宇摇头,“地缚煞离不开诞生之地,这洞口更像是通往它巢穴的通道。阴槐教在这儿设阵,恐怕是想慢慢蚕食它的煞气,炼成邪器。”
正说着,守在洞口的士兵忽然低喝一声:“谁?!”
两人赶紧跑过去,只见洞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几簇幽绿的光点,像是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杨浩宇迅速掏出两张破妄符,往洞口一扔,符纸燃起的金光瞬间照亮了周围——那是十几只通体漆黑的老鼠,体型比寻常田鼠大了一倍,眼睛红得像血,正龇着牙盯着他们。
“是阴鼠!”黑袍人忽然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恐,“教里养的阴鼠!它们来灭口了!”
阴鼠被金光逼得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很快就在洞口堆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吱吱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杨浩宇注意到,这些老鼠的爪子上都沾着暗红色的黏液,和石台上的血迹味道一样。
“它们怕火。”杨浩宇喊道,“多找些枯枝,守住洞口!”
赵刚立刻招呼士兵行动,枯枝很快堆成了小山,他划了根火柴扔过去,火苗“腾”地窜起,形成一道火墙。阴鼠们发出凄厉的尖叫,纷纷往后退,但依旧围在火墙外徘徊,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亮。
“这些畜生通人性。”赵刚端起步枪,手指扣在扳机上,“要不要开枪?”
“别开枪。”杨浩宇阻止了他,“阴鼠喜食腐肉,身上带着尸毒,打死了尸体会发臭,引来更多东西。”他从灵泉空间里摸出一小袋糯米,这是他之前准备用来驱邪的,“把糯米撒在火墙外,它们不敢靠近。”
士兵们赶紧照做,雪白的糯米撒在地上,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阴鼠们果然不敢越界,只是在原地焦躁地打转。
趁着这个空档,杨浩宇凑近洞口,用破妄符的金光往里照。洞口不深,往下走了约莫七八步,就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的泥土泛着青黑色,隐约能看到嵌在土里的白骨,不知是人的还是兽的。
“里面有台阶。”杨浩宇回头对赵刚说,“是人工挖的,看来阴槐教在这儿经营很久了。”
赵刚脸色凝重:“要不……咱们现在就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阴槐教的老巢。”
“不行。”杨浩宇摇头,“现在太晚了,通道里情况不明,而且阴鼠还在外围盯着,贸然进去会被包抄。等天亮了,咱们带足家伙再进去。”
他说得在理,赵刚只好按捺住性子,让人在洞口加了两堆火,又撒了圈糯米,确保阴鼠闯不进来。
后半夜,阴鼠渐渐散去了,林子里恢复了诡异的安静,只剩下风声和火堆的噼啪声。杨浩宇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阴槐教、地缚煞、噬灵狼……这些线索串在一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阴槐教既然知道地缚煞的厉害,为什么还要冒险引它?难道他们手里有能控制地缚煞的东西?
天快亮时,他忽然被一阵异动惊醒。睁眼一看,只见黑袍人不知何时挣脱了绳子,正跌跌撞撞地往洞口跑,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
“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地缚煞大人会保佑我的!”他嘶吼着,纵身跳进了洞口。
“拦住他!”赵刚大喊着追过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袍人消失在黑暗里。
“该死!”赵刚气得一拳砸在石头上,“这疯子想干什么?”
杨浩宇心头一跳,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好!他想引爆煞气!”
话音刚落,洞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炸开,紧接着一股浓黑色的雾气从通道里涌了出来,带着刺鼻的腥臭味,所过之处,火堆的火苗瞬间变小,地上的糯米也变成了黑褐色。
“快退!”杨浩宇拉着赵刚往后跑,“是地缚煞的煞气!沾到就完了!”
士兵们也吓得纷纷后退,刚退出去没几步,就听洞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正是黑袍人的声音,但这声音只持续了一秒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
雾气越来越浓,甚至开始侵蚀破妄符的金光。杨浩宇赶紧从灵泉空间里掏出所有剩下的灵泉水,往自己和赵刚等人身上泼去。灵泉水遇到黑雾,发出“滋滋”的响声,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屏障。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士兵吓得声音发颤,手里的步枪都掉在了地上。
“是地缚煞被惊动了。”杨浩宇的脸色无比凝重,“黑袍人肯定带了能刺激它的东西,现在它的煞气外泄,整个迷魂凼的阵法都乱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原本该泛起鱼肚白的天色,此刻却被一层暗紫色的云笼罩着,连太阳都躲了起来,整个山林像是被泼上了一层血。
“不能再等了。”赵刚捡起地上的步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现在不进去阻止,等它彻底出来,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杨浩宇点头,从怀里掏出最后几张符箓——有火焰符,有定身符,还有一张是他昨晚连夜绘制的“镇煞符”,用了灵泉空间里最后一点灵力,符纸上的朱砂纹路泛着淡淡的红光。
“跟紧我,不管看到什么都别乱碰。”杨浩宇握紧匕首,“赵排长,你们用步枪掩护,看到活物就开枪,别犹豫。”
“好!”赵刚应了一声,对士兵们使了个眼色,几人端着枪,子弹上膛,紧紧跟在杨浩宇身后。
再次走到洞口,黑雾已经淡了些,但依旧弥漫着刺鼻的腥气。杨浩宇深吸一口气,将镇煞符贴在胸口,率先走了进去。
通道比想象中更陡,台阶是用粗糙的石头砌的,上面沾满了湿滑的黏液,踩上去差点滑倒。杨浩宇掏出火柴,划亮一根,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通道两侧的墙壁上,竟然嵌着密密麻麻的陶罐,每个陶罐里都装着半罐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罐子口用黑布封着,上面画着和幡旗上一样的符号。
“这些是……”赵刚的声音都在发颤。
“养煞用的血罐。”杨浩宇压低声音,“别碰,里面封着怨气,打碎了会出事。”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走了约莫百十米,通道忽然变得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溶洞。
溶洞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浓浓的寒气。水潭周围插着几十根黑色的柱子,柱子上绑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没入潭水中,时不时传来“哗啦”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搅动。
而在水潭边,散落着十几具白骨,看体型有大有小,显然是失踪在迷魂凼里的人。
“阴槐教果然把这儿当成了祭坛。”杨浩宇握紧了匕首,目光扫过溶洞四周。溶洞的岩壁上刻着许多诡异的壁画,画的都是些人身兽首的怪物,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朝拜,黑影的形状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快看那边!”一个士兵忽然指着溶洞的角落。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木箱,箱子敞着口,里面装着些破旧的衣物和书籍,还有几杆生锈的步枪,像是几十年前留下的。
杨浩宇走过去,拿起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笔记本的纸页已经脆得一碰就碎,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地缚煞的煞气越来越重,血罐快撑不住了……阴槐教的人说月底就来取‘煞核’……要是取走了,整个北大荒都会变成死地……”
后面的字迹被血渍糊住了,看不清内容。但“煞核”两个字,让杨浩宇的心沉了下去。他在老天师的手札里看到过,煞核是地缚煞的核心,凝聚了它所有的煞气,要是被炼成邪器,威力堪比原子弹,足以毁掉半个省。
“他们要取煞核!”杨浩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黑袍人刚才跳下来,就是想提前引爆煞核,让阴槐教的人也得不到!”
话音刚落,水潭里忽然掀起一阵巨浪,黑色的潭水冲天而起,溅了他们一身。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爪子从水里伸了出来,爪子上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指甲锋利如刀,一下子就拍断了旁边的两根石柱。
“是地缚煞!”杨浩宇大喊,“快退到通道口!”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通道跑。杨浩宇一边跑一边掏出镇煞符,往水潭的方向扔去。符纸在空中炸开,形成一道红色的光墙,暂时挡住了地缚煞的动作。
但这只是暂时的。光墙很快就被黑色的煞气侵蚀,发出“咔嚓”的碎裂声。水潭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溶洞都在摇晃,岩壁上的碎石纷纷掉落。
“快!再快点!”赵刚拉着一个跑得慢的士兵,拼命往通道口冲。
就在他们快要冲进通道时,地缚煞终于从水里完全钻了出来。那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怪物,像是用黑雾凝聚成的,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黑雾里转动,嘴里喷出的煞气瞬间就将半个溶洞染成了黑色。
“完了……”一个士兵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杨浩宇却没有放弃。他看到溶洞顶部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巨石下方正好是地缚煞的位置。他忽然想起通道里那些血罐——血罐里的怨气虽然邪性,却和地缚煞的煞气同源,若是引爆,说不定能暂时压制它。
“赵排长,帮我争取点时间!”杨浩宇大喊着,转身往溶洞深处跑。
“你要干什么?!”赵刚惊呼。
“炸掉它!”杨浩宇的声音回荡在溶洞里,带着一种决绝的勇气。他掏出最后几张火焰符,朝着那些血罐冲去。
地缚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咆哮着朝他扑来,黑色的煞气如潮水般涌来。赵刚咬了咬牙,端起步枪,对着地缚煞的眼睛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打在煞气上,虽然没能伤到地缚煞,却暂时吸引了它的注意力。趁着这个空档,杨浩宇冲到血罐旁,将火焰符贴在上面,又从灵泉空间里摸出最后一点灵泉水,洒在符纸上。
“去!”他大喝一声,转身就跑。
火焰符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火舌舔舐着血罐,罐子里的怨气被点燃,发出刺耳的尖啸。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所有的血罐同时爆炸,暗红色的怨气和黑色的煞气撞在一起,整个溶洞都被光芒笼罩。
杨浩宇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挣扎着抬头,只见地缚煞的身体在怨气的冲击下渐渐消散,那些猩红的眼睛一个个熄灭,最终化作一缕黑烟,重新沉入了水潭。
溶洞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岩壁滴水的声音。
“杨浩宇!”赵刚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没事吧?”
杨浩宇摇了摇头,喉咙里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但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容:“没事……暂时没事了。”
地缚煞被暂时压制住了,阴槐教的阴谋也破产了。虽然他知道,阴槐教的长老可能还在暗处,但至少现在,连队是安全的。
阳光从洞口照进来,驱散了最后的黑雾。杨浩宇望着那束光,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靠在赵刚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北大荒的山林,终于迎来了真正的黎明。而他知道,只要这片土地还需要他,他就会一直守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