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自珍沉吟一下,道:“为师刚从迎宾庆典上回来,如今东丹的使团已经入京,晚上圣上要举办迎宾国宴,追剿魔族一事待上元佳节过后再上报,以免扫了陛下的兴致。我们不妨放长线钓大鱼。这个时节魔族混入帝都一定有所图谋,你派人密切监视魔人的动向,看看他们和朝中高官,或者东丹使团有没有联系。虽两国联姻重在合作,但以防万一,我们不得不防。”
苑中一起身抱拳,郑重道:“是,属下遵命!”
马自珍摆摆手示意苑中一坐下,轻声道:“中一啊,为师知道你与魔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这种情势下,还要以大局为重。”
苑中一的眸子暗了暗,他很快恢复了神色,道:“请师父放心,徒儿知道该怎么做,绝不会叫师父失望!”
马自珍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委屈你了!”
这厢马自珍和苑中一低头商议诛魔的具体细节,那边马钏儿重新换了一套轻便利索的男装,准备从后院的暗道偷溜出府。
不料马浩创早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好整以暇的叉手看着正猫儿腰要钻洞的马钏儿,好笑道:“你这钻洞的姿势十分熟练,看来趁姑姑与我不注意的时候,你已经偷溜出去多次了!赶快如实招来,这次是要去见谁?”
马钏儿嘿嘿一乐,立刻站起身。
马浩创平日里最宠她,她倒不怕哥哥告密:“我学院里的同窗今日到帝都了,身为好友,我自该去给人接风洗尘啊。大哥莫声张,小弟我去去就回!”
马浩创奇道:“你同窗?是灵州女塾,还是灵风书院?”
马钏儿又是嘿嘿一乐,不说话了。
看她这神情及这身儿打扮,马浩创立刻就明白了。
这件事瞒不过马浩创。
两年前,马钏儿在姑姑的威逼下,只得前往灵州女塾上学。可背地里她派了侍女假扮她。入学就读,而她自己则女扮男装,化名马浩川,设法进了隔壁的灵风书院就读。
灵风书院是帝都三大学府之一,汇集了天下的精英才子文客,可在马浩创看来,纵然灵风书院学风再好、文风再浓,都不适合自己妹妹。
原因无他,只因为书院里历来只招收男子。
可想而知,当某天马浩创偶然发现了妹妹的秘密后,他一整日提心吊胆的心情。
一方面担心姑姑发现后责罚于她,另一方面又担心身为女儿身的妹妹与学院里学子纠扯不清,万一身份暴露,坏了妹妹的清誉。
有这样一位不省心的妹妹在,马浩创认为自己作为兄长,比别家当爹的还要来得累心......
可马钏儿自己倒自得其乐,她归家时绝口不提在灵风书院的一点一滴,但性格活泼了不少,学识也大幅度增长。
妹妹的变化,马浩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出纰漏。
今日听闻钏儿要去见同窗,他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不由得劝道:“你女扮男装,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糊弄你同窗朋友吧?若真相揭穿的一天,你和你朋友该如何自处?听哥哥的,还是老实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了吧!”
可马钏儿心意已决,她满不在乎道:“大哥今日的忧虑,等哪天真的发生了,我再来忧心吧!本来我受这位好友所托,打听晏家小姐的消息,听闻她重病久治不愈,才请了七寸法师前来襄助,哪承想晏小姐自己就痊愈了呢。这个好消息我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也好叫他安心啊!”
“你这同窗和晏家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可能是什么远房表亲之类吧。这种事我怎么好去打听!”马钏儿理所当然,道。
这个傻妹子!
该打听的不打听,不该操心的倒是上心得很!
马浩创嗔一眼妹妹,光长头发不长脑子,别被人当了枪使才是!
马钏儿已经等不及了,她低头钻出破洞,留下一句:“大哥千万替我保密,不出两个时辰,我一准儿回来!”
神游的马浩创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遁去,留他自己一人叹气。
马浩川走上热闹的街市。
因为今天一早东丹使团进京,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此刻都意犹未尽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使团进京的盛况。
马浩川对此毫不在意,她兴奋地来到约定的地点--尚飨酒楼,刚进入大堂就听见楼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招呼道:“浩川贤弟,这里!”
马浩川欣喜地抬头,连声回应:“佐佽兄,你倒是到得早!小弟这就上来!”
贺佐佽,正是马浩川心心念念的好友兼同窗,他同样是两年前来到灵风书院就读,与生性豪放、不拘小节的马浩川一见如故,在书院里两人私交甚好。
马浩川与贺佐佽两人坐定,马浩川看看牢牢把守住厢房的两位冷面大汉,笑道:“佐佽兄到了帝都,连排场也大了起来!只看兄长身边这两位冷峻侍从,端的是气势十足,真的是生人勿近哪!”
贺佐佽微微一笑,朗声道:“贤弟说笑了。在天子脚下,谁敢妄言气势二字?任凭他再大,也大不过天家去。这无非是家里长辈的安排,在外行走只为防身而已。其实按为兄的意思,只带卫界一人足以。”
马浩川听了,只管看着贺佐佽身后侍立的卫界,调笑道:“卫界听到了?你在你主子的眼中是多么的重要,难怪要日日夜夜形影不离了!”
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卫界黑着脸不语,敢怒不敢言。
在马浩川看来就是十足的受气小媳妇儿模样,马浩川见此笑得更大声了。
这卫界是贺佐佽的贴身侍从,灵风书院规定入学弟子最多可带一位伴读,因此卫界身为护卫之余,也担当着伴读的角色,时间久了,也略微添了一丝文气。
卫界武功好、样貌周正,唯独一个缺点就是不善言辞,特别是避女子如蛇蝎,他曾有过和浆洗衣物的大娘说话也脸红的记录,在书院里一度被马浩川拿来调侃取笑。
因为主子与马浩川情同手足,这两年来卫界在马浩川面前一直忍气吞声,倒是越发助长了马浩川的胆量。
等马浩川笑够了,端起贺佐佽斟好的茶水一饮而尽,她直言道:“前些时日你托我打听晏家小姐的消息,我有了些眉目。晏二小姐倒没有反常之举,虽然前段时间身染重病,不过现在已经痊愈如初。佐佽兄就放心吧。”
贺佐佽爽朗一笑,道谢道:“多谢浩川贤弟费心,如此,为兄就安心了。”
马浩川看着贺佐佽开朗的样子,她心里踌躇着,有件事不知到底该不该跟他讲:“佐佽兄是晏二小姐的仰慕者吧?兄长可知今日东丹王国的使团进京?”
贺佐佽点头:“自然知道,这件事已然在帝都传得沸沸扬扬。”
“那佐佽兄可知,东丹使团此次入京除了恭贺佳节之外,还另带着和亲的使命?”
“略有耳闻。”
“那个...”
马浩川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将对贺佐佽的打击降到最低:“其实吧...佐佽兄久不在帝都行走,自然不知道一些事情......这位晏二小姐已经被圣上亲封为和亲公主,只待节后,便要与东丹王子成亲,随扈归部......”
马浩川观察着贺佐佽的表情,见他不言语,心里认定他是为佳人不能得而遗憾伤神,连忙接着劝解道:“这世上好女子千千万,以佐佽兄的人品学识,日后肯定能得遇良配。晏二小姐既已身有所属,佐佽兄就看开些吧......”
马浩川一脸担忧地盯着贺佐佽,贺佐佽一脸正色,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贤弟好意!”
贺佐佽听了马浩川一席话,脸上没有沮丧的神情,倒是他身后的卫界将头埋得更低了,两侧的肩膀也轻微抖动不停。
好在马浩川一心只在安慰贺佐佽身上,倒也并没有发现。
马浩川见贺佐佽神情开朗了许多,心里稍安,她随意寻了个话题:“佐佽兄要在帝都停留多久?我家就在南城区,兄长若不嫌弃,可去我家住上几日,也好让弟一尽地主之谊!”
贺佐佽笑道:“贤弟也知道我离家求学,这两年还不曾归家。前几日家里父兄来信,愚兄待下旬就要结束求学之路,回归老家了。”
“兄长这一归去,何时才能再返回?”马浩川急急问道。
“这一归家,家族部分生意事务恐怕要交由愚兄来打理,日后再踏入皇朝的机会可能就不多了......”贺佐佽淡淡道。
马浩川满心难言的遗憾和别愁,她重重叹了口气,方道:“那太可惜了!难道你我兄弟二人自此就不能再同窗共读了吗?”
贺佐佽也舍不得皇朝的繁华和安定,更舍不得这位志同道合的小弟,他沉思了一下,道:“这样吧,明日愚兄手头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后日一早我亲自上弟府上去拜访,不知可方便?”
“自然方便!那小弟就在家恭候佐佽兄大驾了!”马浩川重展欢颜。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终于分别,马浩川得了贺佐佽要上门拜访的准信儿后,带着满脸笑意,脚步轻快步出酒楼。
贺佐佽在酒楼里又静静品了一回茶,直到一位侍从急匆匆赶来酒馆禀报:“主人,耶律大人请您回去商量朝贺之事。”
贺佐佽将还剩半杯的茶盏重重放下,微叹一口气,道一声:“难得浮生半日闲。可惜了这上好的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