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沚握着手机，走出包厢，穿过静谧的竹石庭院。
昏黄的灯笼光晕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本就冷峻的神情更显深邃难测。
他走到庭院一角，划开接听键。
“说。”他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干练低沉的男声：“沈总，我们的人在滇南的勐拉镇，发现了疑似裴京琛先生的踪迹。”
沈北沚的眉头骤然锁紧，眼神在瞬间变得锐利，周身的气息也随之一沉：“疑似？”
“是的。目标人物非常警觉，反跟踪能力极强，我们的人只远远看到一个侧影，很像，但无法百分之百确认。对方很快就消失在当地复杂的巷道里了。”
沉默了片刻，远处包厢里隐约传来的细微声响仿佛被完全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目光投向黑暗中摇曳的竹影，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
“知道了。”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让你的人小心跟着，绝不能打草惊蛇。我要的是确认。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
“明白，沈总。”
电话挂断。
沈北沚却没有立刻返回包厢。
他将手机握在手里，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微向后，靠在了冰凉的粉墙黛瓦上。庭院里灯光昏暗，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透出一种罕见的孤寂与沉郁。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那些早已被尘封的过往碎片。
裴京琛。
他们曾一起在京城最顶尖的圈子里长大，是穿着开裆裤就混在一起的发小。一起在四合院里追跑打闹，一起逃学去后海滑冰，一起在各自的领域上初露锋芒，也曾一起在无数个深夜畅谈理想与野心。
那时的他们，年轻气盛，家世相当，能力出众，是父辈眼中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也是圈内人眼中最耀眼又最具竞争力的搭档与对手。
谁知道……
沈北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
他不太相信那样一个肆意张扬的人，会在他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候，为了儿女情长突然之间抛下所有，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探查。动用了一切明里暗里的资源和人脉，却始终如同石沉大海。
希望这次是真的吧。
沈北沚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墨色。
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西装外套，将所有外泄的情绪一丝不苟地重新收敛回去。
他转身，迈着一如既往沉稳的步伐，朝着包厢走去。
沈北沚的手刚刚触碰到包厢的门把手，里面争抢和拌嘴的声音就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给我删掉！沈景盛你胆子肥了！” 是许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
“我凭本事拍的！凭什么删！” 沈景盛的声音则透着一种抓到对方把柄的得意，虽然努力压抑，还是能听出一丝笑意。
紧接着是椅子被带动的声音和一阵不大的拉扯动静。
沈北沚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推开了门。
只见，许知正探着大半个身子，一手按着桌面，另一只手使劲去够沈景盛高高举起的手机。
而沈景盛则侧身躲闪着，手臂伸得笔直，手机屏幕被他牢牢护着，脸上带着一种少年人恶作剧得逞后又强装镇定的表情。
两人显然都没注意到门被推开了。
沈北沚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并未立刻出声，只是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轻微的关门声终于惊动了争执中的母子。
许知和沈景盛动作同时一僵，齐齐扭头看向门口。
看到去而复返的沈北沚正静静地看着他们，许知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被抓到失态的尴尬，迅速收回手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理了理头发。
沈景盛则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举着手机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得意瞬间收敛，变回那副惯常的别扭样子，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没藏好的慌乱，他飞快地把手机屏幕按熄，藏到了身后。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许知深吸一口气，像是找到了主持公道的人。
她立刻指向沈景盛，语气带着控诉：“你回来得正好！快管管你儿子！他居然偷拍我丑照！还威胁要存起来！”
沈景盛立刻反驳，声音提高了些，试图掩饰心虚：“谁偷拍了！我那是光明正大地拍！而且哪里丑了！顶多就是……就是表情比较生动！”
他说着，眼神却不敢看父亲。
“生动？你那分明是抓拍我打哈欠的瞬间！眼睛都没睁开！丑死了！” 许知气得脸颊发红。
沈北沚的视线落在儿子紧紧藏在身后的手机上。
他并未说话，只是朝沈景盛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在他的注视下，挣扎了两秒，最终还是悻悻地、慢吞吞地把手机从背后拿出来，解锁屏幕，磨磨蹭蹭地放到了父亲手里，小声嘀咕：“……真的没那么丑。”
沈北沚垂眸，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新鲜出炉的照片。
照片里的许知显然毫无防备，正张着嘴打哈欠，眼睛眯成两条缝，眼角似乎还挤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一绺不听话的头发翘在额前，看起来有点懵。
沈北沚的目光在照片上停顿了片刻。他那总是显得过于冷峻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但周身那种冷硬的气场仿佛柔和了那么一瞬。
他抬眸，视线掠过一脸焦急的许知和紧张等待宣判的儿子，将手机递还给沈景盛，声音依旧是平的，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温度：
“拍摄角度是差了些。但……”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许知气鼓鼓的脸。
“还挺可爱的。”
许知：“……啊？”
沈景盛：“……？！”
许知彻底愣住，脸上的气愤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懵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景盛更是猛地抬头看向父亲，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连手机都忘了接。
沈北沚却已不再看他们，神色如常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拿起筷子，目光落在面前的菜肴上，淡淡道：“菜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