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瑜嘴唇嗫喏，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崔昀野的名字。
反应过来崔昀野已经不在了后，她珠泪滑落：“爹爹要是不想养我了就直说，干嘛老想着把我嫁出去？我不嫁，我要赖在你家一辈子！”
沈毅抬手抹着她的泪痕，语带深意道：“爹爹也想养你一辈子，只是你不许再为那些死掉的人伤心了，知道么？”
沈瑜胡乱的点头，并叫他快点回去自己的院子。
爹爹走后，她望向半开的窗棂，外面白茫茫未被踏足的雪地映入眼中。
她最开始不喜欢雪天，后又变的喜欢雪天。
而现在，她又不喜欢雪天了。
最开始是畏惧雪天的寒冷，直到去年的雪天，那个时候，崔昀野在大雪天带她去连州。
他每日忙着赈济雪灾，还是会抽空照顾她。
在那个雨雪交加的冬日，他处理公务时神情很是专注，面对自己无聊的打搅时，虽嫌烦，却还是温柔的哄她。
自己也愈发的喜欢黏着他，谁不喜欢冬日里，温暖灼热的人呢？
崔昀野让她整个人都甜蜜蜜的，没冷到半点儿，然后她就不怎么讨厌雪天了。
而现在，没有喜欢的人的朝夕相伴和温柔爱抚，她又讨厌雪天了。
更重要的是，崔昀野那漂亮艳绝的面容，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模糊了，这几日更是脑子里都勾勒不出他的面部轮廓。
可偏偏他的存在和他们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她都无比清晰的记得。
每日每夜的思念一个人，却连他的脸都无法看清，这太折磨人了。
北疆的风雪也不适合思念人。
这个时节已经万物凋零，爹爹和兄长每日都在为军队的粮草发愁。
整个苍雪郡普遍贫苦，可北夷部落则更加贫苦。
为了生存，北蛮对情况稍好些的苍雪郡虎视眈眈。
近日边线虽只有小规模摩擦，没有出动大量兵马侵袭抢掠，是因为北夷十二部发生了内部冲突。
东部最强悍的楼烦部落首领戎狄，成为了北夷王庭新的单于。
这个部落在近十年里发展成了北夷最强的部落，老单于都难以控制他们。
大靖上一任北疆主将，就是死于这个部落的突袭。
自爹爹驻守北疆后，几次远交近攻，不止打退了这个部落的进攻，还抢夺了他们的大量马匹牛羊。
而老单于乐于看到这个部落暂时削弱，连爹爹去年杀了他的三王子的仇，都可以先放下。
老单于毫无作为，只顾着配合爹爹巩固自己的统治。
新单于也不是傻子，忍无可忍之下，在这个冬季老单于提议养精蓄锐的时候，新单于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兵分几路，屠杀了老单于及其部落抵抗的兵马。
王庭自然而然的换了新单于。
戎狄现在忙着整合十二部，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举大军入侵，或是明年春季准备打一场恶战。
…………
皇城金銮殿内。
临近过年，朝堂上早就没有了高首辅的身影，太后今日也抱病没来上朝，估计以后都不会再上朝堂。
正统帝高坐龙椅，眼底的阴鸷虽被十二毓冕遮掩，但群臣再没有敢窥视者。
自入冬后，大靖全境下起了大雪，连南陇三州前日都下起了冰雹。
接连着秋季的旱灾和蝗灾，各地粮食都欠收，官府粮仓都不算充盈。又因着河道冻结，南方漕运受到严重影响。
中原及京城往北，所有州县都得不到粮食和物资补给，每日冻死着成千上万，民生尤为艰难。
但这个冬日，百姓注定要自己熬过去了。
比起天灾的严重，朝廷此前从上至下，都沉浸在党争的祸流中。
皇帝和太后两党，从开始的矛盾日趋激烈，到今日彻底分出了胜负，也就三个月时日罢了。
自太后垂帘听政起，中原肃州的王至礼在学堂亲自讲学，其门生故吏纷纷集结，又在朝堂上响应拥护太后，隐隐势大到要把持朝政。
只是朝廷有高首辅坐镇，对于包藏祸心之人，皆严厉打压，让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不是王家势力。
但高首辅也很快意识到，太后不是清心寡欲之人，其野心已经大到不受控制。
而比起养虎为患，更让他焦心的，是皇帝愈发偏执暴戾。
他先前为平息珹王和沈毅的动乱之心，强势让太后登上金銮殿，自然是得罪了皇帝。
而皇帝也并非打一棍子，就彻底吓怕了的人。
自太后垂帘听政的那日起，正统帝便意识到军队的重要性。
将自己的内库全部拿出来扩充禁军，重用宦官吴金禄，并增设西厂。
再以恢复祖制为由，重启锦衣卫私刑制度。
这些都是走皇帝自个儿的路子，太后和朝臣也无法干涉。
皇帝做不到或不方便做的事情，到了吴金禄那，做起来手段极其残忍。
首当其冲的便是高首辅。
正统帝不再信任尊重高首辅，拒绝了他的每一次养心殿求见。
吴金禄及其阉党，对重利贪权之人予以鼓励重用，对清流官宦予以构陷打压。
起初，太后怕高首辅以后要求她还政，也不想他再立足朝堂，于是顺着皇帝的力道，同意罢免了他的首辅之职。
而吴金禄立马把持住吏部，趁机卖官鬻爵，收敛钱财的同时广结党羽，太后反应过来时，已经拿不回他手中的权柄了。
吴金禄大肆敛来的钱财，正统帝用来扩充禁军，开支军费。
仅三月时日，便将禁军扩充到三十万，并不再设立禁军统领，由正统帝亲自掌管，以此控制住了整个京城。
若说正统帝先前做的一切，是为了除掉权臣，肃清朝纲。
那现在便是为了自己专权独裁，唯我独尊。
他放任宦官势大，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并让吴金禄管理的西厂太监，去到各个军队监军。
起初派去西州和北疆，以及南陇的太监，一到了地方就失去了音讯。
但吴金禄锲而不舍的派太监过去。
太监们担心自己的安危，便愈发团结起来揽权，打压异己。
粮草、马场、军械和军饷，都被太监掌控，大靖三大边军，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些宦官。
太后掌权只是昙花一现，若不是她突然暴毙，皇帝会有嘴说不清，只怕如今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