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嘣！”
那不是金属断裂的声音，那是骨头。是整个“摇篮”庇护所的脊椎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硬生生折断的声音。
那道被无数利爪和撞角冲击了上百次的合金闸门，中央的裂缝终于扩大到了极限。在一声刺耳到让人灵魂都在颤抖的巨响中，整扇门，像一块被掰断的饼干，从中碎裂开来！
无数扭曲的金属碎片向内迸射，带着尖啸，如同致命的弹片。一名离得最近的幸存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半个脑袋就被一块飞旋的钢板削掉，红白之物泼洒在身后惊恐的人群脸上，温热而粘稠。
闸门，破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零点一秒。
然后，地狱决堤。
第一头冲进来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腐皮犬。不，比零之前杀掉的那只要大上整整一圈，它身上的腐肉结成了类似角质的硬块，口中滴落的唾液将水泥地面腐蚀得“滋滋”作响。它那双猩红的复眼根本没有聚焦，只是遵循着最原始的嗜血本能，扑向了离它最近的人类。
“啊啊啊啊——顶住！”
铁锤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响亮，也最绝望的咆哮。他用那魁梧的身躯撞向那头怪物，手中的消防斧带着风声劈下。但更多的怪物，无穷无尽的怪物，已经从那个被撕开的豁口涌了进来。
那不是战斗，甚至称不上是抵抗。
那是一场洪水冲垮沙堡的表演。
整个庇护所瞬间被黑色的潮水淹没。畸变体们像一群饿了几个世纪的蝗虫，扑向它们能看到的任何活物。尖叫声、哭喊声、骨骼被嚼碎的“咔嚓”声、血肉被撕裂的“噗嗤”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来自深渊的交响乐。
“怪物！我跟你拼了！”是钉子。那个之前还指着零鼻子咒骂的男人，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他抱着一个煤气罐，拉着了引线，疯了一样冲向怪物最密集的地方。一声剧烈的爆炸，火光吞噬了他，也吞噬了十几头畸变体，短暂地在黑色潮水中炸开了一小片空白。但下一秒，那片空白就被更多的黑色填满。
零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手中的钢管，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勇气，毫无意义的自我毁灭。”* 暴君的声音冷静地像个解剖医生。*“现在，你还想保护他们吗？”*
零没有回答。他动了。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他像一头猎豹，冲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头爬行者。那怪物正将一个女人按在地上，锋利的爪子即将洞穿她的喉咙。
钢管破空，精准地从爬行者柔软的眼窝中贯入，直没至柄。黑色的汁液喷溅出来，带着一股硫磺般的恶臭。
零一脚踹开怪物的尸体，将那个吓傻的女人拉了起来，吼道：“跑！去陈伯那边！”
可她能跑到哪里去？整个庇护所，已经没有一寸安全的地方。
獠牙像一头真正的孤狼，挥舞着他那把锯齿砍刀，每一刀都带起大片的血肉。他的战斗技巧远超铁锤，凶狠而高效。但他的身边，围上来的畸变体越来越多，三只，五只，十只……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口。终于，一头骨刺兽从侧面撞来，锋利的骨刺穿透了他的腹部，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他圆睁着双眼，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手中的砍刀无力地垂下。
庇护所的“王”，死了。
零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他机械地挥舞着钢管，每一次刺出，每一次挥击，都带走一条畸变体的生命。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仿佛身体深处沉睡的记忆正在苏醒。经验值上涨的提示音在系统界面上疯狂刷屏，但他根本无暇去看。
【经验值+8】 【经验值+12】 【经验值+8】 【……】 【等级提升！当前等级：LV 4】 【获得属性点：2，技能点：1】 【侵蚀度：2%】
升级带来的暖流和体力恢复，让他得以在这片死亡旋涡中多支撑几秒。但周围的幸存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看到了铁锤，这个固执的男人被三头腐皮犬扑倒在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消防斧砍进了一头怪物的脑袋，然后，他的喉咙就被另外两张血盆大口撕开。
他看到了瘦猴和耗子，这对平时总在一起的搭档，背靠着背，被十几只小型畸变体淹没，连惨叫都没能传出来。
他看到了陈伯，老人用自己的身体堵在储藏室的门口，试图为里面的孩子们争取最后一点时间。一根锋利的尾刺，从他的后心穿出，染红了他花白的头发。
绝望。
一种彻骨的、能将灵魂都冻结的绝望，攫住了零的心脏。
*“放弃吧。”* 暴君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像毒蛇的低语。*“这一切本就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为一群注定要死的蝼蚁而战？把身体交给我，我能带你离开这里。你将获得你无法想象的力量，你将成为这片废土的……神。”*
“滚！”零在心中咆哮。
他看到了阿芳。
她还活着。她将那面巨大的塔盾死死地顶在地上，身后护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她的手臂在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眼神，却像燃烧的火焰。
“轰！”一头如同小型犀牛般的畸变体猛地撞在塔盾上。
阿芳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撞得向后滑出好几米，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阿芳姐！”零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但两头怪物死死地缠住了他。
那头犀牛般的怪物再次低下头，粗壮的四肢刨着地，准备发动下一次冲撞。塔盾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挡不住了。
下一次，绝对挡不住了。
阿芳也知道。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惊恐的脸，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竟然主动放下了塔盾，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小的军刀。
她想用自己的生命，为她们争取最后几秒钟。
那个给了他一块肉干的女人，那个在他被所有人孤立时唯一站出来的女人，那个代表着他心中最后一丝温暖和人性的女人……就要死了。
不。
不！！！
“啊啊啊啊啊啊——！！！”
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一股冰冷的、狂暴的力量，从他灵魂的最深处，井喷而出！他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慢动作。
缠住他的两头畸变体，它们的动作在他的感知中变得如此迟缓，如此……破绽百出。
他没有再用钢管。他松开手，任由那根陪伴他至今的武器掉落在地。他的身体微微下沉，右手五指并拢，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瞬间切入了左边那头怪物的脖颈。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像热刀切黄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切断了对方的肌肉、气管、最后是颈椎骨。
【同源侵蚀】……【被动触发】 【侵蚀度：5%】
他没有停顿，身体顺势一个旋转，左腿如同一条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抽在右边那头怪物的头颅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怪物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头8级的畸变体，被他徒手瞬杀！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头犀牛般的怪物，已经撞了出去。
阿芳举起了她的军刀，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零的瞳孔，倒映出她即将被撞成肉泥的画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沉闷到让整个庇护所都为之震颤的巨响，从豁口处传来。那不是撞击声，更像是……某种无比沉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一道巨大的黑影，以超越动态视力极限的速度，瞬间出现在了阿芳和那头犀牛怪物之间。
那道黑影，比那头犀牛怪物还要高大，还要狰狞！
它通体覆盖着黑曜石般光滑的甲壳，流线型的躯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它的四肢修长而有力，末端是如同剃刀般锋利的骨刃。最令人恐惧的，是它的头部。那是一个狰狞的、类似昆虫和爬行类结合体的头颅，没有眼睛，只有额前一块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巨大晶体。它的身后，三条布满了倒钩的尾巴，如同毒蝎般高高扬起，尾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它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犀牛怪物的冲撞，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它的身上。
然而，它纹丝不动。
反倒是那头气势汹汹的犀牛怪物，发出一声悲鸣，整个头颅都凹陷了下去，像撞在了一座山上，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倒飞出去，沿途又撞翻了好几头畸变体。
整个混乱的战场，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出现了诡异的一秒钟停滞。
所有的畸变体，无论是低级的腐皮犬，还是强大的骨刺兽，都停下了攻击，仿佛遇到了某种位阶更高的存在，它们的动作中流露出一种……畏惧。
阿芳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更加恐怖的背影。
零也愣住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新出现的怪物，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比在场所有畸变体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它的系统等级，是一片他根本无法读取的【？？？】。
这是……首领级的畸变体！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救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会开始一场更高效的屠杀时，那只首领级的畸变体，动了。
它的头颅微微转动，那块幽蓝色的晶体，扫过了全场。它似乎无视了那些近在咫尺的人类幸存者，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周围的……同类身上。
下一秒，它的身影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太快了！
一道黑色的残影闪过，伴随着一连串密集的、如同切割金属般的声音。当它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原地时，它周围的七八头畸变体，全都僵在了原地。
一秒后，那七八头畸变体，无声地、整齐地，碎裂成了十几块大小均匀的肉块。切口光滑如镜。
秒杀！
这是一场……对同类的屠杀！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所有幸存的人类和狂暴的畸变体都陷入了混乱。那只首领级畸变体却没有丝毫停顿，它像一道黑色的死亡旋风，冲入了怪物潮中。
它的每一次挥爪，都带起数道漆黑的刃光，轻易地将那些在幸存者看来坚不可摧的怪物开膛破肚。它的三条尾巴如同三条致命的长鞭，每一次抽击，都能将一头畸变体凌空打爆。
它不是在战斗，它是在清理。高效，精准，冷酷。
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一个更强大的怪物，正在保护着他们这些弱小的人类，屠杀着它自己的同类。
为什么？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有意思。”* 脑海中，暴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讶。*“原来是‘禁卫’。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摇篮’，竟然能引来这种等级的清道夫。零，看来你的身份，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禁卫？清道夫？
零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词的含义。他只是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在怪物群中掀起腥风血雨。然后，那只名为“禁卫”的首领级畸变体，在又一次的闪烁突进后，停了下来。
它停在了零的面前，相距不到三米。
幽蓝色的晶体，正对着他。零甚至能从那光滑的晶体表面，看到自己那张沾满了血污和茫然的脸。
四周的畸变体，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潮水般地退去，它们绕开了零和这只“禁卫”，继续疯狂地攻击着庇护所里其他角落的幸存者。
仿佛这一小片区域，成了一个被无形墙壁隔开的、绝对安全的舞台。舞台的中央，只有他和它。
这只强大到不讲道理的怪物，挡在了他的身前，为他杀出了一片血腥的净土。
它在……守护自己。
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零混乱的思绪，留下的，是比死亡本身更加深邃的……迷惑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