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唐云,都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璃部,不是因旗狼部参战,而是因“自保”参战。
南关从建城以来到如今,汉军只有过一次深入山林腹地,前朝刚开朝的时候,想要一举荡平山林。
在大军进入山林之前,肯定是要派遣探马斥候的,人数也不会少。
璃部肯定是误会了,要么,误会汉军会大举入侵山林,要么,是误会汉军踩过界了。
后者的可能性大于前者,璃部十分注重各部地盘的划分,弓马营与罴营深入山林后,一共突袭了七处旗狼部的营地,其中有两处,就在璃部外围,等于是在人家大门门口贴脸输出。
在山林之中,在璃部眼中,这就是宣战,加之旗狼部肯定煽风点火一番,璃部出兵也就说得通了。
唐云详细问清楚怎么一回事后,想骂人,却又不知该骂谁,但有一点确定,不能骂老丈人,最无辜的就是老丈人。
不是因为老丈人是老丈人或是大帅,而是这个锅和老丈人真的关系不大,反而和曹未羊有很大关系。
曹未羊已经出关二十多年了,也从未混过军伍,入城后,到底还是有所疏忽了。
第一个疏忽的问题,他只标记出了旗狼部营地的位置,并没有详细标记出最后两处旗狼部营地后方,更未说明后方几支部落与璃部有关。
第二个疏忽之处在于,他在鹰驯部二十年来,养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习惯就是他制定策略,去做重大决定,然后鹰驯部去做,不会质问,只会服从,只会执行。
这也就导致了曹未羊提供了一个可行方案后,并不会后期进行过多的关注,他认为南军是专业的,也相信南军的能力,然后没事就跑城北钓鱼去了,除非是大帅府找他,否则不会主动接触任何将领。
第三个疏忽之处在于,他还是不太了解南军六大营的内部情况。
这里就要说一下宫万钧和大帅府的情况了。
宫万钧是帅,鞠峰、谢老八,是将。
换了北军、东海舟师、西关,别说将军了,就是副将一级的都不会冲锋陷阵,最多就是校尉带着军伍厮杀。
从宫万钧执掌南军后,南关一直打的是守城战,主动出关作战都是有数的,成建制上规模进山林突袭异族部落,只有这一次,也就是鞠峰负责的弓马营骑卒,以及谢老八负责的罴营步卒。
尤其是谢老八,第一次带领麾下深入山林那么远。
曹未羊标记出了七处旗狼部营地,这七处营地可以理解为守望相助。
在不惊动其他四处营地的前提下,快速解决其中三处,很难,尤其是对山林作战没太多经验的南军来说,很难。
这也是为什么曹未羊最初的作战计划内核,为保一争二不过三。
至少,突袭一处旗狼部营地。
最好,突袭两处旗狼部营地。
最难,是突袭三处营地。
曹未羊认为以南军的水平、经验,最多也就是突袭三处了,而且也说了,不能超过三处。
奈何他低估了南军的决心。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宫万钧罕见的让两位将军可以调集半营人马,一个是半营,两个就是一支大营。
宫万钧的意思是,事,可以没办成,但是人,都要全须全尾的回来。
鞠峰和谢老八一合计,要么不做,要做就来一次狠的。
短短六日,两位将军陆陆续续调集了五千八百人,全副武装,分为四支队伍进行突袭。
打完之后,俩将军一碰头,再一合计,又一寻思,达成共识了,山林异族也就这水平,哪怕不是守关而战,夜袭的话几乎没什么难点。
事肯定是这么个事,山林作战就是如此,夜袭,突袭,谁占先手谁赢面大。
曹未羊的情报那么准确,那么详细,别说两位专业的将军带队了,换唐云,他也能打,只要不胡乱指挥就行。
三处营地,都被袭了。
鞠峰和谢老八碰头后商量了一番,来都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顺手给第四处营地也灭了算了,正好给兄弟们捞捞军功。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第一趟,袭了三处,第二躺,袭了两处。
凡事最怕那仨字,来都来了。
最后,剩下那两处营地也没放过,深入到了山林腹地,将两处营地给灭了,回来的时候还杀了不少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人,就是无意中碰见的,顺手就宰了。
就这样,七处营地,十二日之内,都被俩人给平了,出去快六千人,只有八十一人受伤,没有任何人战死。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致就是意思吧,不是二人不遵守军令,而是太过灵活。
这种灵活性也历来是宫万钧鼓励支持的,军令是死的,战阵千变万化,将军们是有自主权的。
等俩人回到城后,将情况一说,还搁那乐的,事情结束后,这都算是军功,七处比三处强,屠了七处,旗狼部一定会上钩。
当时宫万钧听说后,心里也是略微有些担忧,不过事都做了,出去冒一次险,多灭几个部落也好,怎么说也是军功。
最主要的是,曹未羊太过淡定了,提这事的说,说最多袭三处旗狼部营地时,并没有过多的强调或是做任何嘱托,加上表情十分淡定,风轻云淡的,谁能知道旗狼部最里侧的两处营地紧挨着璃部的地盘,他也没在舆图上标记。
事,搞清楚了。
但麻烦,却未解决。
曹未羊趴在齿墙上一言不发,他现在看着穿甲胄的人就烦。
将帅们大眼瞪小眼,想说点什么吧,又怕曹未羊继续喷,不说吧,这事就是赶上了,谁都多少带点责任。
“服了。”
唐云蹲在了地上,不想吐槽,也没任何槽点可吐了,自从来到南关,每天最多的就是各种槽点,他都吐腻了。
“唐云呐,此事…”
宫万钧老脸通红:“怪本帅,是本帅疏忽了,曹先生说得对,本帅有责,大责。”
唐云抬起头,依旧无言以对。
宫万钧这一点还是值得赞扬的,私事上,是不讲理,关于军伍,关于战事,有错就要认,哪怕他可以为了大帅的威严甩锅,甚至是根本不是他的错,老帅也会主动承担责任。
曹未羊扭过头,直勾勾的望着老帅,最终无声的叹了口气。
洞悉人心的曹未羊看了出来,老帅不但自责,甚至有点怀疑人生了。
其实南关的仗是最好打的,大帅也是最好当的。
东海那边是海上作战,涉及到远海作战,好多时候准备一年,都不如老天爷心情一不好下一阵暴雨,就这一阵暴雨,都有可能让一支舟师大营全军覆没。
西地那边说是守关,实则打守城战很少,常年派遣探马,主动出手,能扫一个是一个,防止西域各国联军。
北关倒是以守为主,每次收完后,一定会出关作战,在草原上追杀敌军。
唯独南关,纯守,就是守。
宫万钧能担大帅,就是胜在擅守二字。
本身就是打守城战的,对山林的情报又不足,曹未羊性格还特别古怪,沟通不及时,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难免的。
“行吧,事情都到这一步了。”
唐云站起身,来到了曹未羊身边,陪着笑。
“老曹啊,不,曹先生。”
唐云搓了搓手:“您足智多谋,看看能否有一些补救的措施,当小子求您了,您给出出主意?”
“唐大人无需如此客气。”
刚刚喷将帅直接喷差辈的曹未羊,转过身,冲着唐云微微一笑,如同以往那般客气与敬重。
“莫要忧心,老夫已在思索破局之策,并非大事,安心就是。”
一句话,唐云的心彻底放在了肚子里。
曹未羊仿佛有一种魔力,当他露出笑容时,当他表现出标志性运筹帷幄的老者姿态时,身边人就会毫无理由的去相信他,信任他。
刚刚之所以在角楼中面露苦涩,百思不得其解,更多的是想不通自己的计划为什么会出现纰漏,想不通原因。
现在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曹未羊骂人归骂人,却不如刚刚那般无力、无奈。
对他来说,璃部参战是小事,自己的计划出了纰漏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