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童瑾,其实根本不难,他身上是没什么污点,有污点的是童砺。
满身污点的童砺,就是童瑾最大的污点,也是最大的弱点。
对唐云来说,起初这件事最难的是如何说服温宗博与牛犇。
他不用说服,三十万贯自会为他开口。
夜,子时过半。
唐云坐在马车上,不远处十二名京卫在牛犇的带领下藏身于黑暗之中。
还是百媚楼,但凡城中有钱有权有地位的公子哥、大少爷,包括老色批们,晚上都爱来百媚楼,童砺也是如此。
这家伙都快成股东了,一个月三十天,得来玩二十五天,剩下那五天回家吃枸杞,一天三顿,一顿半斤。
唐云从马车中走了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温宗博收了钱,说是他出面,实则还是得唐云出面,表面上主导这件事。
“瞧清楚了。”
打扮的和个护院似的马骉从远处跑了过来:“二楼,甲一,两个护院,人在屋里睡了。”
唐云打了个响指:“动手。”
一声“动手”,杀气腾腾的牛犇带着京卫们从黑暗中狂奔了出来,长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齐齐冲入了百媚楼中。
唐云靠在车厢旁,犯困。
百媚楼中传出了接二连三的惊叫声,眨个眼的功夫,二楼、三楼所有的屋子都发出了光亮,咒骂声、尖叫声、重物落地声,交织在了一起。
骚乱只持续了半分钟,牛犇出来了,将一个大骂连连的赤裸公子哥押了出来,身后还有两个和死狗一般满面鲜血的护院。
公子哥正是童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瘦的和狼狗似的,至于长相,有点像是贾斯汀比伯,被吹牛老爹带走狂欢了四十八小时后的模样,不但长相像,气质更像。
“狗胆,你们知不知晓本少爷是何人,胆敢…”
刚才里面人多,现在在外面,牛犇可不惯那毛病,一刀鞘砸了下去,童砺别说骂人了,他都恍惚见到他太奶在夜空中朝他着手了。
唐云都懒得废话,冲着阿虎点了点头。
背了半夜的阿虎来到童砺面前,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汝有权缄默,然口中所出一言一语,皆将成铁证陈于公堂之上,案犯童砺目无王法,触犯万千律条,今已被洛城府衙布下天罗地网缉拿归案插翅难逃,汝若欲辩冤屈,自可寻那能言善辩之状师为汝开脱,若身无分文、举目无援,吾府衙亦当秉公为汝遣派讼师,以正国法之明。”
“本少爷是童砺,我童家…”
“去你娘的。”
牛犇又是一刀鞘砸了下去,童砺闷哼一声,脑袋无力垂下,彻底昏死了过去。
“收队。”唐云大手一挥:“兄弟们辛苦了。”
众多京卫齐齐施礼,朗声:“唐公子辛苦了。”
“哈哈哈哈。”
猖狂的大笑声,响彻在了夜中,唐云进入了马车,缓缓驶向府衙。
一路回了府衙,唐云喝了一大缸子茶,勉强打起精神,等一个人,等一个老登,半退休状态的童家家主童瑾。
童瑾赶到衙署的速度,比唐云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从将童砺抓回衙署,至多两刻钟,也就是半小时左右,童瑾这位童家名义上的掌舵人出现了。
童瑾踏入衙署时,绣着金线云纹的广袖微微发颤,身形有些佝偻,管家想要搀扶他,被他一胳膊甩开,骂了一声滚出去。
唐云正坐在公堂的门槛儿上,不断地打着哈欠,直到童瑾来到面前,这才抬起头。
六十六岁,在古代已经是长寿之人了,很老很老的老人。
放在后世,六十六岁正是闯的年纪。
现在见了真人,童瑾比唐云想象的形象更加苍老,苍老的多。
眼角堆叠着层层皱纹,深褐老年斑爬满松弛的皮肉,如同枯树上虬结的枝疤。
从睡梦中惊醒的童瑾,双眼充血,仿佛随时要爆掉一样。
来到唐云面前,童瑾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面色阴晴不定,左手手掌下意识摩擦着右手指节上翡翠扳指。
“你就是唐云!”
“嗯,是我。”唐云露出了微笑:“专门等你呢。”
“温宗博何在!”
“睡觉了。”
“他敢!”童瑾眼眶暴跳:“叫他出来见老夫。”
“我去。”唐云满面嘲讽:“别说你现在告老还乡了,就是没告老还乡,大理寺少卿也没资格让一位户部左侍郎不睡觉吧。”
“黄口小儿,这洛城中,还轮不到你在老夫面前聒噪。”
“皓首老登,这衙署中,还轮不到你在本少爷面前逼逼赖赖。”
唐云霍然而起:“童砺多年来在南阳道犯下了多少事,你心知肚明,不说州城,单说洛城,纵马伤人、强抢民女、行凶致残、恐吓百姓,欺压良善,一笔笔,一桩桩,你难道不知情?”
“有罪与否,你说了不算!”
“你这么大岁数了,少睡一天没一天的,本少爷也没那闲心和你逗咳嗽。”
唐云后退了两步,靠在门廊上,抱着膀子。
“不兜圈子,你儿子废了,明日辰时过后,会有大量百姓,大量苦主指认你儿子,你也不用花心思搞那些有的没的了,你所有童府的人都被盯上了,哪怕是一条狗,胆敢对着指认童砺的苦主叫上一声,狗腿打断,抓进监牢。”
“你…”
童瑾怒发冲冠,呼吸有些粗重:“老夫不与你废话,叫温宗博出来!”
“你长没长脑子,温大人要是能见你,为什么是我在这等你。”
“这便是说,丝毫商议的余地都没有?”
“不错。”
童瑾花白的眉毛不断抖动着,面色阴晴不定,半晌后压低了声音,极低。
“老夫,是童家家主,我童家,可是为陛下略尽过绵薄之力的,虽不敢邀功,可皆是忠君爱国…”
“你快歇会吧。”唐云愈发的没耐心:“温大人是从京中来的,你觉得他是不知道还是怎么样,他既然知道了还能抓你儿子,说明什么。”
童瑾面色大惊:“莫非是宫中…”
“你宫个屁你宫,温大人铁面无私,自从我吹了枕边…不是,自从我检举揭发了你儿子诸多不法之事后,温大人就开始暗中搜集证据,今夜为民除害。”
“什么,是你?!”
“没错,就是我,请叫我恶势力修改液。”
“狗胆小二!”童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童家与你县男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哪里得罪了你爹,为何要处心积虑用这等下作手段。”
“你问我,卧槽你在问我?”唐云顿时怒了:“老东西,你这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是不是。”
向前一步,唐云指着童瑾的鼻子就开始骂。
“童砺欺男霸女,手上染了多少人命,你比谁都清楚…”
“他能有今日,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他这么嚣张,谁惯的…”
“你,就是你这老登,他从小跟在你身边,你宠溺,你骄纵,你为他不断擦屁股…”
“你看看他,在你身边长大,还有个人样吗,三岁偷看女人洗澡,四岁就逼女人偷看他洗澡…”
“脑补一下,现在就给本少爷开始脑补,明天升堂,温大人监审,柳知府亲审,光是他犯的罪,一刻钟都念不完…”
“先不说是不是死刑,又要关押多久,他没功名,板子是跑不了了,一百板子起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明天,本少爷会让你站在公堂之外,亲眼见到你最宠爱的儿子会如何求饶,如何屁滚尿流,如何在百姓面前磕头,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磕的头破血流…”
唐云这还没骂过瘾呢,童瑾突然义捂胸口,抬起手指:“你,你你你…你…”
猛然之间,童瑾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本就是睡梦中被叫醒,听说怎么回事后急火攻心,一路上胡思乱想,加上岁数大了,血压还高。
唐云当他面给他一顿喷,说的又是事实,完了还让他脑补。
结果,可想而知。
“嘎”的一声,捂着胸口的童瑾,仰面就倒。
“晕?”唐云动都没动一下:“晕也算时间哦。”
童瑾躺在地上,翻着白眼,胸口起伏愈发微弱。
唐云骂道:“少他妈装,站起来,本少爷给你指一条路,人是不可能放了的,不过有人叫我教育教育你,现在老实回答问…”
“少爷,少爷少爷。”
阿虎走上前来,蹲下身,转过头:“这老鬼似是死了。”
“啊?”
唐云吓了一跳,连忙弯腰蹲下伸出手指,差点没戳童瑾鼻孔里。
阿虎无比笃定:“死了,死透透的了。”
唐云,彻底傻了眼。
温宗博的意思是,殄虏营能花三十万贯,肯定是要取童瑾性命的。
唐云有点不确定,按照朱芝松的说法,似乎只是想敲打敲打童瑾,应该是敲打个半残,然后殄虏营会主动找上门提出什么条件。
就是因为不确定,唐云没想弄死童瑾,再一个他也没什么办法弄死这老家伙,还想着明天找朱芝松问清楚呢。
结果现在好了,真挂了,如阿虎所说,死的透透的,也不知是脑溢血还是心梗。
“靠!”
唐云脑海里闪过了第一个想法:“那尾款还能收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