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也找过他们，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可是没两天，照样打孩子。夫妻两个跟个滚刀肉似的，油盐不进，最后村里人渐渐地都懒得管了。”
楚墨染眼神一暗，想到那天见到的小子钦，乖巧瘦弱的模样，她的心里有些阴沉。
孙秀英看楚墨染的表情，就知道她动了善心，但凡是个正常人，听到这些事都会于心不忍。
她劝着说道：“妹子，我知道你心眼好，可是那家子人难缠得很，跟狗屎一样，粘上了能恶心死人，咱们这些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好。”
楚墨染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她心里心疼那孩子，但也明白，村里人尚且无可奈何，她一个外来的知青，更没立场插手。
她可不想一时圣母心，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她也没兴趣养孩子。
这时，石头也没了刚才吃到鸡腿时的兴奋劲儿，小声嘟囔道：“妈，小豆子跟燕子姐真的好可怜……刚子最坏了，老是让小豆子跪地上给他当马骑，还经常拿石头砸燕子姐。”
孙秀英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人，方才还喜滋滋地吃着鸡腿，如今却像被雨淋湿的小鸡崽，蔫了吧唧的，她心里也堵得慌。
她听着隔壁那骂声夹着孩子的哭喊声，一股无名火腾地蹿上来。
她家好不容易宰只鸡请客吃顿饭，本想着热热闹闹的，偏偏让那死老娘们搅了兴致！
她“啪”地放下筷子，霍然起身，气势汹汹地冲到院子里。
隔着半人高的土墙，她双手叉腰，扯开嗓门就骂：
“挨千刀的缺德玩意儿！作孽啊你！老娘正吃着饭呢，你家鬼哭狼嚎的，吵得人饭都嚼不下去了！再鬼叫一声试试？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抄着烧火棍把你家锅给捅穿了！丧良心的东西！”
她这一嗓子，气势如虹，震得院子里的鸡都扑棱着翅膀乱飞。
骂声刚落，隔壁果然安静下来，骂声和哭喊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孙秀英满意地啐了一口，转身回了屋。
一进门，却见桌上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个个一脸震惊。
楚墨染的筷子还悬在半空，石头张着嘴，只有春花婶一脸镇定，不过也在抿着嘴偷笑。
孙秀英被盯得有些臊，摸了摸脖子，讪讪道：“墨染，别误会，嫂子平时不这样。就是那王秀芝，太不是东西，跟她好好说没用，只能来硬的。”
楚墨染回过神，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笑得眼睛弯弯：“嫂子，你刚刚太厉害了！霸气！”
她一直觉得孙秀英性子温和，带着几分贤惠，谁知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
不过，细想也不奇怪，丈夫早逝，她独自撑起一家老小，若没点硬气，怕是早就被村里那些刁钻的泼皮欺负了。
“是啊，妈，你好厉害呀，刚子他妈都怕你！”石头也凑热闹，小脸崇拜得不行。
孙秀英被一大一小夸得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有、有吗！？”
楚墨染笑问：“嫂子，那家人怎么被你骂了这么老实，都没有还嘴？”
孙秀英哼了一声，端起碗喝了口汤，得意道：“他们敢？他们混，我孙秀英也不是好惹的！再说，我家永生是烈士，又是大队长的侄子，那王秀芝两口子再横，也不敢在我面前瞎嘚瑟。早些年，我在我们村骂街，那可是从没输过！”
春花婶听了这话，乐得直拍桌子：“秀英这话可不假！当初我就是瞧中她这泼辣劲儿，才找媒人给永生提的亲！”
孙秀英嗔道： “妈，你又拿这事取笑我！”
“我这哪是取笑你？”春花婶笑呵呵道，“永生那性子，太绵软，老被外人占便宜。我就寻思，给他找个泼辣的媳妇镇场子。我当初就是看中你这一点，虽然泼辣，却不胡搅蛮缠，还孝顺，是个好闺女！”
孙秀英笑着打趣道：“您不怕我把您的宝贝儿子欺负了呀？”
“怕啥！”春花婶哈哈一笑，“永生自个儿乐意得很！那次去你村提亲，我们在路口瞧见你骂几个二流子，足足半个钟头，骂得那叫一个痛快，愣是没一句重样！永生躲在边上偷看，回来跟我说，这姑娘他相中了！”
孙秀英脸“腾”地红了，瞪圆了眼睛：“啥？好啊，永生这骗子！当初他还跟我说，我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合着他早就知道我啥性子，还装作不知道，看我扭扭捏捏装文静，笑话我！”
她跟高永生相看那会，被自家妈耳提面命的嘱咐了好久，让她收收泼辣的性子，要不然男人可就跑了。
她一眼就相中高永生了，真怕他跑了，所以每次在他面前装着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
没想到他早就看到她的泼辣样子了，那会他看到她装温柔的样子，是不是在心里取笑她呢。
孙秀兰一脸愤然。
对面三个人，看着她的样子，却忍不住笑成一团。
春花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秀英啊，永生那是真心稀罕你！他说你装温柔也好看，泼辣也带劲，咋样都好！”
孙秀兰被她说的又红了脸。
饭桌上，笑声此起彼伏，方才因隔壁哭喊带来的沉重一扫而空。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饭后，楚墨染帮着孙秀英收拾好碗筷。
几人又围坐着闲聊了一会儿，说说村里的趣事，唠唠家常琐碎。
眼看时间不早了，楚墨染起身准备告辞，“嫂子，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孙秀英有些不放心，忙站起身：“妹子，外面天都黑透了，要不今晚就在嫂子家凑合一宿得了。”
楚墨染摆摆手，“没事，嫂子，我吃得太饱，正好走走消消食。家离得又不远，一会儿就到。”
“那我送你回去吧！”孙秀英还是不放心，往门口走了两步，“这么黑的路，你一个小姑娘家我不放心。”
“嫂子，真不用！”楚墨染笑着拦住她，“我连春生叔那闹鬼的老房子都敢住，胆子大着呢！你快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工。”
孙秀英被她逗乐了，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嘴硬！行吧，路上小心点！”
“得嘞！”
楚墨染笑着应下，朝石头和春花婶挥挥手，转身推开院门，踏进夜色。
刚一出来有点凉，楚墨染裹紧围巾，低着头往前走。
正走在半路上，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楚墨染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从黑暗中迎面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