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二年正月初十辰时，宁远城督师府内，袁崇焕身着绯色蟒袍，端坐于公案后，手中捏着徐敷奏从皮岛送来的密报，脸色铁青。公案两侧，宁远总兵赵率教、山海关副总兵何可纲、督师幕僚谢尚政等明军将领分列而立，皆神色肃穆。
“徐敷奏回报，”袁崇焕将密报掷于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毛文龙在皮岛虚报兵额三万，实则不足两万，克扣粮饷达半年之久，还私通朝鲜，与大清暗通款曲——此等叛将，若不整肃，东江镇迟早沦为大清的附庸！”
赵率教上前一步，躬身道：“督师，毛文龙自恃东江镇为‘辽东屏障’，素来不听调遣，如今又有通敌嫌疑，当尽早除之，以绝后患。只是他手握兵权，皮岛水师尚可一战，需谨慎行事。”
“本督自有计较。”袁崇焕道，“谢尚政，你即刻起草奏疏，向陛下弹劾毛文龙‘虚报兵额、克扣粮饷、私通敌国’三大罪状，请求陛下恩准‘整肃东江镇’，暂停皮岛粮饷三月；何可纲，你率五百精骑，携带本督密令前往皮岛，命毛文龙三日内亲赴宁远述职，若他推诿不从，便以‘抗命通敌’论处！”
谢尚政、何可纲躬身领命：“末将遵令！”
袁崇焕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早已视毛文龙为眼中钉，此次若能借“述职”之名诱杀毛文龙，便可彻底掌控东江镇，整合辽东防务，为“五年复辽”计划铺路。
三日后，皮岛帅府内，毛文龙正与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将领商议粮饷事宜。自多尔衮送来第一批两千石粮米后，皮岛军心稍稳，但剩余粮米仅够支撑十日，将领们皆忧心忡忡。
“帅爷，袁督师的密令到了！”亲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文书。
毛文龙接过文书，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将文书拍在案上，怒喝：“袁崇焕这是要斩草除根！暂停粮饷三月，还命我三日内赴宁远述职——他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去便是羊入虎口！”
文书上“若逾期不到，以通敌叛国论处”的字样，刺得众人眼睛发疼。孔有德上前一步，语气凝重：“帅爷，袁督师早有除您之意，此次借‘述职’之名诱杀，您万万不可赴宁远！如今粮饷断绝，士兵们已快撑不住，不如早做打算，不可坐以待毙！”
耿仲明附和：“孔将军说得对！帅爷若死，皮岛必乱，袁督师定会派赵率教来接管东江镇，届时我们这些旧部，恐难逃被清算的命运！不如……不如另寻出路！”
李九成低声道：“此前鲍承先带来多尔衮的消息，说愿助我们粮饷，还愿与我们联手抗袁。如今看来，或许只有依附大清，才能保住皮岛上下的性命。”
毛文龙沉默不语——他并非没想过归附大清，却始终顾虑“汉奸”的名声，更担心多尔衮日后会削夺他的兵权。可眼下袁崇焕步步紧逼，皮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是绝境。
与此同时，义州府衙内，多尔衮正与多铎、范文程、刚林、宁完我、鲍承先等商议皮岛动向。突然，正白旗佐领锡翰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封密信：“王爷，朝鲜眼线金万基送来急报——袁崇焕已上疏崇祯帝弹劾毛文龙，还下密令暂停皮岛粮饷三月，命毛文龙三日内赴宁远述职，似有诱杀之意！”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笑道：“来得正好！袁崇焕这是帮我们逼毛文龙下定决心！宁先生，你即刻动身前往皮岛，此次携带具体招降条件，务必让毛文龙明白，归附大清是他唯一的出路。”
宁完我躬身领命：“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只是具体条件该如何拟定？”
“条件分三部分。”多尔衮道，“其一，若毛文龙归附，大清封他为‘皮岛总兵官’，保留其原有部众的编制与兵权，部将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皆按原职任用；其二，皮岛的粮饷由朝鲜互市供应，每月供应粮米五千石、银两两千两，确保士兵无欠饷之虞；其三，本王会向陛下奏请，封毛文龙为‘智顺王’，允许其世代镇守皮岛，子孙世袭罔替。”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你需明确告知毛文龙，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他拒绝，袁崇焕必杀他，皮岛必乱，他的部众要么被明军屠戮，要么沦为流民；若他归附，不仅能保住性命与兵权，还能为子孙谋得世袭爵位，孰轻孰重，让他自己权衡。”
范文程补充道：“宁先生，你此行还需留意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的态度——这些人是毛文龙的左膀右臂，若能先拉拢他们，让他们劝毛文龙归附，此事便事半功倍。你可私下承诺，若他们助毛文龙归附，本王会奏请陛下，封他们为‘昂邦章京’，给予他们与八旗将领同等的待遇。”
宁完我点头：“属下明白。何时动身？”
“即刻出发。”多尔衮道，“锡翰、巩阿岱，你们仍随宁先生前往，负责护卫与联络；图赖，你率三百精骑驻守义州至皮岛的粮道，若宁先生需援助，便即刻出兵接应。”
“嗻！”众人齐声应下。
正月十四辰时，宁完我一行抵达皮岛，仍由陈继盛引至帅府。此时毛文龙正独自一人在书房踱步，见宁完我到来，神色复杂：“宁先生此来，可是为多尔衮的说客？”
“在下为皮岛上下的性命而来。”宁完我开门见山，将多尔衮的招降条件一一告知，“毛帅，袁崇焕已布下杀局，你若赴宁远，必死无疑；若不赴，他便会派赵率教来攻皮岛，以‘通敌’之名屠戮你的部众。唯有归附大清，才能保住你与三万将士的性命。”
毛文龙沉默片刻，苦笑道：“宁先生说得轻巧。我若降清，明朝必骂我汉奸，后世史书也会将我钉在耻辱柱上，这名声，我担不起。”
“将军此言差矣。”宁完我按多尔衮授意回应，“将军归附大清，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保皮岛三万将士的生计。袁督师为一己之私，置东江镇将士的生死于不顾，逼得将军走投无路；而我大清愿提供粮饷、保留兵权，让将军继续镇守皮岛，抵御明朝的压迫——这是‘保民’，而非‘叛国’。”
他话锋一转：“更何况，若袁崇焕杀你，皮岛必乱。赵率教素来与你不和，他若接管东江镇，定会清算你的旧部，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恐难逃一死，三万将士要么沦为刀下亡魂，要么流离失所。将军是要保全名声，让部众陪葬，还是要舍弃虚名，保住众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将军当深思。”
毛文龙看着宁完我，眼中满是挣扎——他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三万部众因自己而死。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将领此时也走进书房，齐齐跪地：“帅爷，为了皮岛上下，您就答应吧！我们愿随帅爷归附大清，誓死追随帅爷！”
宁完我适时道：“毛帅，属下带来了多尔衮王爷的亲笔信，信中承诺，所有条件皆可立誓为证。您若不信，可遣一子为质，随属下返回义州，待双方签订盟约后，再将质子送回。”
毛文龙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宁先生，你所言的条件，我需再考虑几日。你可留在皮岛观察，三日后给你答复。但你需承诺，在此期间，不可干预皮岛的事务，也不可泄露我们的谈话。”
宁完我躬身应下：“属下遵令。毛帅放心，在您做出决定前，属下绝不会干预皮岛事务，也会严令随行人员守口如瓶。”
毛文龙点头，对陈继盛道：“为宁先生安排住处，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陈继盛领命，引着宁完我三人下去安置。书房内，孔有德起身道：“帅爷，宁完我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多尔衮还承诺封您为王，世代镇守皮岛，这比在明朝受袁崇焕的气强多了！”
毛文龙叹了口气：“我并非不心动，只是这‘汉奸’的名声，实在让我难以承受。再等等吧，看看袁崇焕那边是否有转机，也看看多尔衮是否真有诚意。”
他心中清楚，袁崇焕绝不会给她转机——此次赴宁远，便是死路一条。可多年的忠君思想，仍让他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义州府衙内，多尔衮收到宁完我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毛文龙虽未明确答应，却允许宁完我留在皮岛观察，对多铎道：“十五弟，毛文龙已是囊中之物。他虽顾虑名声，却更在乎部众的性命，三日内，他定会答应归附。”
多铎笑道：“十四哥果然料事如神！待毛文龙归附，我们便掌控了皮岛水师，日后南下攻明，便可从海上夹击明朝，八哥就算想制衡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范文程道：“王爷，还需提防皇太极的干预。昨日刚林收到阿巴亥太妃的密信，说皇太极已从盛京派萨哈廉（代善三子）赴义州，名为‘巡查防务’，实则是为了打探皮岛的动向。”
多尔衮点头：“萨哈廉是二哥的儿子，为人谨慎，却也忠于皇太极。刚林，你去安排一下，萨哈廉抵达后，只让他查看义州的防务，绝不可让他知晓我们与毛文龙的联络。若他问及皮岛，便按之前的说法，称‘袁崇焕与毛文龙不和，我们静观其变’。”
刚林躬身应下：“属下遵令！”
多尔衮走到窗边，望着皮岛的方向，心中暗忖——毛文龙归附只是时间问题，待掌控皮岛水师，他的兵权便会再添重要一笔。届时，无论是南下攻明，还是与皇太极博弈，他都将占据主动。这盘棋，他已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