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冷月静立在监控屏前,雪白的研究服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冷光,似是一道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
他的机械义眼微微转动,虹膜中闪过一串数据流,精准锁定着屏幕上每一个逃窜的身影——
正是上周还站在他办公室里,憋着一股不服气做季度汇报的小组成员。
……
“博士!瞿博士!”扬声器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一个研究员拼命拍打着密封舱门,“快开门!门锁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通风管扑下,锋利的前肢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腔。
瞿冷月缓缓抬起金属手臂,指尖轻触控制台,全息投影立刻展开——那是被刻意加密过的档案,记录着这群人当初如何瞒着他,与南鹏天密谋合作的每一处细节。
“三个月前。”机械合成的嗓音冰冷地回荡在监控室,通过麦克风传递到扬声器的另一端,“你们绕过上级审批,私自下达了与南文栋之孙南鹏天的合作审批。”
原本他并不在乎这些家伙的阳奉阴违、心生反骨……
但这些愚蠢的蝼蚁,竟然用如此低级的手段去构陷应希——
在帝国所谓的“上流贵族”名利场上,他们试图让帝军大的平民天才身败名裂,并通过毒品彻彻底底地毁掉她,为南鹏天排除掉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他们瞒着他这么做……
只是为了他们那些微不足道的“前途”,想越过他达成与帝国南家的联合来邀功而已!
“我们也都是为了组织呀!开门啊!”
“救命啊!!!”
屏幕里又一个人被虫族扑倒,惨叫声中夹杂着甲壳摩擦的咔嗒声。
瞿冷月的声音冰冷且毫无感情,犹如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宣判:
“你们该死。”
玻璃另一侧,最后一个幸存者瘫坐在血泊中,突然癫狂大笑:“瞿冷月你他妈疯了吗?!为了这种理由——”
嗤。
一根尖锐的虫肢从他张开的嘴里刺出,将未尽的咒骂永远钉在了喉间。
……都死了。
?
瞿冷月关闭了监控。
机械眼球泛着的蓝光渐渐熄灭,映出控制台上倒影——那是张完美复刻的人类面容,连微表情都栩栩如生。
如今的他掌握着极高的权限。
陀伦斯星云基地的毁灭带走了太多秘密,而他的大脑——这个意外保存下来的“活体数据库”,成了涅盘组织仅存的“半部遗产”。
年长的元老们依旧端坐在高位,权贵们仍在发号施令,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掌握核心机密的,是这个连躯体都不复存在的“残次品”。
?
瞿冷月平静地穿过长廊,向3号实验室的深处走去。
灯光幽暗,他宛若一道束缚于此地的白色幽灵。
现在全身上下除了一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瞿冷月的其余身躯皆为机械构造,由各种精密金属部件拼接而成。
身上披着的这件白色实验服只是为了让他显得“像人”……
和其他研究员站在一起时,更和谐一些而已。
但事实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
☆
女人站在废弃工厂的阴影处,夜风卷着铁锈味掠过她的发梢。
她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远处那座看似荒废的仓库——外墙斑驳的金属板上爬满藤蔓,但墙角处的杂草却诡异地呈现倒伏状,像是……
有人走动过。
“细节上还是有点小问题啊……”她轻哼一声。
??
作为上任白塔塔主,第五青尧本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等报告。
但自从边区接连发生向导失踪案后,她就脱下了白塔的制服,换上了这身“粗布衣裳”,混进了最底层的流民区。
——手底下那些人,固然存在有志之士,但也有不少混吃等死的家伙!
一个个谎话连篇,要么是在推卸责任,要么就是在隐瞒什么,把她当傻子忽悠!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
将近半年的暗访,第五青尧终于从黑市药剂师嘴里撬出的只言片语,最终把她引到了这个鬼地方。
五分钟后。
通过夜视镜片,第五青尧捕捉到仓库侧面一道几不可察的金属反光——是新型的激光警戒网。
好几处证据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这破地方底下另有乾坤。
确认这点后。
女人悄无声息地退去。
她还没有自大到要单枪匹马闯进底细未知的他人地盘。
藏得这么深,一看就是龙潭虎穴啊。
贸然闯入只能打草惊蛇,先撤!
从长计议!
☆
金属闸门在身后无声闭合,瞿冷月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实验区内回荡。
“哒、哒、哒……”
环形的观察平台悬于高处,冰冷的合金支架如同巨兽的肋骨,将中央的庞然大物环绕其中。那东西安静地矗立在强光之下,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凹坑和熔岩冷却后的崎岖纹路。
——这是一座为“它”而建的地下实验室。
整个3号实验室大得吓人,但里头就研究一个东西——那颗躺在正中央的。
自从总部被炸上天后,涅盘这帮疯子总算想明白了个道理——光靠理想主业“世界和平”还不够稳定,遇到“陀伦斯大爆炸”这样的天灾人祸依旧无力……
——得整点实在的副业。
眼前这玩意儿就是他们的新买卖。
为了搞到它,涅盘折了整整三支精英小队……
不过事实证明,这都是值得的。
通讯器突然震动,瞿冷月瞥了一眼屏幕——是安全部门的紧急联络。
“瞿博士,4号实验室刚刚触发危险警报,监控拍到须蠕、长角镰突破收容,显示有人员伤亡,请立即汇报情况。”
瞿冷月单手调出早已准备好的数据面板和监控片段:“安保系统日志显示,有人违规关闭了抑制电场。”
同时,指尖划过一组伪造的开关记录,他发送过去:“看来他们忘记了对虫族该有的敬畏。”
他发来的监控太血腥,通讯那头传来吞咽声:“……需要回收遗体吗?”
“你确定?”瞿冷月反问。
另一头,安全部门的卫兵看着传递过来的最后帧画面,脸色发绿,他点击放大——半只血淋淋的手正黏在观察窗上……
瞿博士冷漠平静的声音响起:“根据条例,被虫族寄生过的尸体必须立即焚化。”
沉默持续了数秒。
“……明白了。我会如实向上级部门汇报的。”
“嗯,相关责任人的检讨报告,我会在明日提交。”
“好的,打扰了,瞿博士。”
通讯切断。
……
瞿冷月走上观察台,俯视下方。
陨石的表皮在强光照射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无数传感器刺入它的表面,如同寄生藤蔓,贪婪地吮吸着数据。
偶尔,那些蜂窝状的孔洞会突然渗出黏液,顺着弧面缓缓滑落,在底部汇聚成一滩荧绿色的积液。
观察室的玻璃映出瞿冷月的倒影。
苍白的面容。
冷静的眼神。
——以及嘴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狂热。
“活性又提升了。”
?
与其余的研究员不同,瞿冷月无需对那些细微区别的数据进行分析就能“本能”般捕捉到最新的“信号”。
这神秘莫测的“本能”又从何而来呢?
他微笑起来。
未曾见证过神迹的凡人如何能揣测其中的奥妙?
瞿冷月抹去记录,利用权限,打开了密封的玻璃门。
怦。
他向前两步。
怦。
?
又是一声。
怦。
这次更清晰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厚重的石壳内部撞击。
瞿冷月离得极近了,他伸出手,抚上那凹凸不平的表面,机械指尖立刻传来正常人无法察觉到的细微震颤。
无需专业仪器辅助,通过机械躯体自带的温度传感器,从这冰冷的触感下探查到了一丝诡异的温度。
☆
房间里的系统温度开得有点低。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作为日冕城最高的建筑之一,这里的视野开阔得能望见半个城市的轮廓,连阳光都比别处更干净透亮。
尘埃在唯一的光源下缓慢浮动,在屋中人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年轻的男人被迫坐在一张金属椅上,手腕和脚踝被特制的磁力锁紧扣着,浅褐色的发丝柔软地垂落在额前,衬得那双金灿灿的眼眸愈发温润。
胶带紧紧封住他的唇,却没有遮住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
那件价格不菲的丝质衬衫在挣扎中皱了几道褶,但袖口那对黑钻纽扣依然在暗处闪着低调的奢华……
——这看起来像是悬疑电影的开场。
?
年轻人再次试着动了动被绑住的手腕——磁力锁纹丝不动。
意料之中。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精准捕获所有细节:单向玻璃、无框监控探头、门禁系统的红色指示灯……
——直到门锁“滴”地一声轻响。
有人来了。
门开的瞬间,年轻人睫毛轻颤,掩去刚才寻觅逃脱之法的执着,抬眼时已换上恰到好处的惊讶。
?
一个女人踩着军靴龙行虎步地走进来,黑色制服上的北斗徽章泛着冷光。
她停在年轻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
叶叙也在看她。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锐利的线条,却丝毫不减威严。一头乌黑头发利落地别在耳后,,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在昏暗室内看似纯黑,唯有当她侧身让阳光直射时,才会突然透出深海般的钴蓝色,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知道她是谁……
?
“嘶啦——”
虞律撕开胶带的动作堪称粗暴。
“叶叙,你很有毅力。”她把卷曲的胶带扔掉,点评,“王临说,你差点就就从她手底下逃脱了。”
手脚还被铐着,但虞律看起来暂时没有给他解开的意思。
被胶带粘粘过的下巴与脸颊泛着擦伤的浅红,叶叙缓慢地活动了下发僵的下颌,第一句话却是:“可惜没有成功。”
“北斗的待客之道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
虞律笑了。
她拖过另一把椅子坐下,长腿交叠:“你不跑,王临也不至于如此防范你,手脚都绑起来。”
叶叙不语。
被绑架了还不跑?真要把安危交给劫匪的良心和原则吗?多说无益。
见他不主动不积极,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虞律也开门见山:“我要天行集团的‘星轨跃迁’和最新的‘神经同频’技术。”
神经同频技术,被天行集团广泛应用于各种全息电子产品中。
但是最新的……
那是不可泄密的军用机密高新资料。
?
“绑架型谈判?”叶叙终于开口了,哪怕沦为阶下囚,他的嗓音依旧像温过的清酒,连呼吸都带着令人舒适的节奏,“北斗是打算和帝国全面开战吗?”
虞律轻轻松松回应:“说不准呢?”
叶叙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北斗王随意的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不安地升腾起诸多猜测,全面战争……实在不是一件小事。
“好了,放轻松。”虞律微微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毕竟,你是叶家人,我并不想和你们伤了和气。”
“帝国不容许背叛。”叶叙试图划清界限,喉结上下滚了下,“这近百年来,叶家和北斗没有交集,也不存在所谓的‘和气’……咳咳。”
他被胶带绑了太久,一直未曾进水,喉咙干渴,还是没忍住上涌的痒意,轻声咳嗽两声。
?????
“……清醒点,孩子。”
虞律似是无奈地摇了下头。
“帝国皇室从来没把你们当自己人。”她抬起手,在终端上点按了两下,“现在你人也到这儿了,霍芬伯格更不可能忍受你们了。”
“不如考虑下,给叶家留条后路?”
叶叙腕间的磁力锁发出“咔嗒”轻响……
手铐解开了。
脚铐也解开了。
?
叶叙沉默间,房间里只剩下水壶倾倒的声响。
虞律手腕一翻,温水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注满玻璃杯。她将杯子往桌上一搁,“咚”的一声轻响,水面晃了晃,很快归于平静。
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也没有故作姿态的殷勤,就像是长辈对晚辈的临时关照,随手给路边的流浪猫扔了块面包——纯粹出于上位者的余裕。
“喝吧。”
虞律看了眼终端:“还有五分钟,我等你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