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温和的话语在冰冷的静室里回荡。
他对面，那被称为“莉安”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女子，隐藏在面具后的粉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那句愿意几乎下意识就要从她的嘴中说出。
不行！
莉莉安在心中对自己低吼。
她现在是生命枯竭、寻求帮助的“莉安”阁下。
做戏要做全套。
“合作？想法？”
伪装过的女声透过冰冷的面具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威廉·格罗阿奇先生，您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泛着冷光的金属墙壁，以及其上流淌着暗金光芒的繁复符文。
空气沉重，魔力滞涩得如同陷入泥沼。
“这个房间，哪怕是我全盛时期，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吧？玫瑰商会，就是这样‘欢迎’远道而来的‘客户’？”
威廉脸上的贵族式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莉安阁下别介意。”
威廉的语气轻松：“没办法，我这个人，比较怕死。”
他摊了摊手，动作随意自然。
“面对一位圣阶强者，谨慎些总没错。毕竟，我们接下来要谈的生意，价值不菲，也……风险不小。”
“怕死？”莉莉安面具后的粉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你倒是谨慎得很。既然如此，我们便开门见山吧。”
她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尽管被力场压制，那股源自七阶强者的凛冽气势依旧让空气更冷了几分。
“增加四十年的寿命。”
“作为代价，为玫瑰商会工作二十年。”
“二十年，太久了。对于一个生命所剩无多的人来说，每一分自由都弥足珍贵。少一点。”
威廉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同样冰冷的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坚定无比。
“莉安阁下，生命无价。四十年的健康寿命，足以让一位圣阶强者拥有无限可能。探索遗迹、钻研法则、追寻更高的境界，甚至……再次突破寿命的极限。”他的话语带着一丝诱惑，目光直视着面具后那双无法看清的眼睛。
“二十年服务期，换取这宝贵的时光，我认为是一个非常公平，甚至可以说是‘优惠’的条件。毕竟，”他意有所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禁制。
“我们为此承担的风险和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这二十年，您并非失去自由，而是在玫瑰商会的庇护和支持下，拥有一个稳定的环境，甚至可能获得更多资源。所以，二十年，是我的底线。”
莉莉安沉默了片刻。
她能感受到威廉话语中的决心。
讨价还价，是交易的一部分。
她需要扮演一个不愿轻易受制于人的“莉安”。
“十五年。”莉莉安的声音强硬。
“最多十五年。而且，我只负责商会的安全保障，不参与具体商业运作，不听从低级人员的调遣。”
她试图为自己争取更多自主权，这符合一个高傲强者的形象。
“十八年。”威廉立刻回应，语气平稳。
“涵盖范围可以按照您说的调整，但年限不能少。您应该清楚，增加寿命的药品不少，但是几乎是服用的次数越多抗药性就越强，效果就越差。”
“您既然会来我们玫瑰商会，那就代表我们是您目前唯一且最优的选择。”
莉莉安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真想直接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但不行……她深吸一口气。
“十七年。”她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在巨大的压力下做出了让步。
“这是我的最后底线。威廉先生，不要忘了，我依然是圣阶。逼得太紧，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的话语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威胁，这是谈判桌上必要的施压。
威廉的目光落在对方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那截雪白肌肤上。
但他眼神清明，没有丝毫杂念，单纯带着欣赏的眼神。
他沉吟了足足十几秒，房间内只剩下墙壁符文流淌的微弱嗡鸣和龙天百无聊赖用手指敲击椅背的哒哒声。
最终，威廉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
“好吧，莉安阁下，您的坚持说服了我。”威廉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十七年服务期，您主要作为我的护卫和商会的安全。如何？成交？”
莉莉安藏在面具后的粉唇终于放松下来，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这场戏，真累。但她成功了。
“看来你还真的怕死啊，不过......成交。”她听到居然有符合自己心意的工作，忍不住调侃一句。
“那么，契约如何签订？需要魔法契约卷轴，还是灵魂烙印？”
她主动提出大陆上最严苛的两种约束方式，显得坦荡而重视承诺。
威廉却摇了摇头，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必那么麻烦，也用不着那么……极端。我们采用大陆通用的方式即可。”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却纯净的魔力光辉。
“以秩序之神嘉尔之名，见证此誓约！”
威廉的声音庄重而清晰，在静室中回荡。
“我，威廉·格罗阿奇，以玫瑰商会负责人的身份立誓：将向莉安阁下提供能有效延长其健康寿命四十年的丹药，并确保其效力。莉安阁下则需为此，在接下来的十七年间，以约定的范围和方式，为玫瑰商会服务。双方自愿缔结，互不背弃。若有违此誓，甘受秩序神力之裁决！”
随着誓言落下，威廉指尖的魔力光辉闪烁了一下，仿佛与冥冥中的某种规则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这是大陆通行的、由秩序之神见证的誓言，具有强大的约束力，即便是圣阶强者也难以违背其反噬。
莉莉安心中微动。
秩序之誓？他倒是选了个冠冕堂皇的方式。
她没有任何犹豫，同样抬起手，指尖同样凝聚起魔力光辉，沉声重复道：“以秩序之神嘉尔之名，见证此誓约！我，莉安，在此立誓：接受威廉·格罗阿奇阁下提供的延寿丹药，并将在接下来的十七年间，以约定之方式为玫瑰商会效力。若有违此誓，甘受秩序神力之裁决！”
誓言的光辉在她指尖一闪而逝，象征着契约的成立。
得亏这东西只认人不认名字，不然威廉和莉莉安两人迟早得暴露一个。
威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然而，在他异色瞳的深处，却掠过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冰冷。
秩序之神？嘉尔？
他威廉·格罗阿奇，两世为人，前世更是剑指苍穹的剑仙，岂会真的将命运寄托于一个异界神只的规则？
他信不过任何誓言。
他真正依仗的，是那枚即将被对方吞下的丹药。
那里面，不仅蕴含着磅礴的生命能量，更潜藏着一个这个世界无人能识的隐秘印记——一个深植于灵魂本源、根深蒂固的“奴隶契约”。
只要对方吃下丹药，生命能量融入躯体的同时，那印记也会悄然生效，从此生死尽在他一念之间。别说十七年，就是过了百年千年，只要他一个念头，对方也绝无反抗之力。
除非……对方能达到他前世巅峰的境界？
威廉心中冷笑。在这个法则迥异的西幻世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眼前这位“莉安”阁下，终其一生，也休想挣脱他的掌控。
所谓秩序之誓，不过是一个表面契约罢了。
“龙天。”威廉转头，看向旁边一直处于半看戏状态的家伙。
龙天懒洋洋地抬手，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丹药凭空出现，被他随意地抛向桌子对面的黑衣女子。
丹药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莉莉安面前的桌面上。
浓郁的生机瞬间在冰冷的静室里弥漫开来。
莉莉安的目光落在那枚丹药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精纯的生命本源之力，绝非虚假。
她没有丝毫迟疑，伸出手。
捻起那枚温润的丹药，在威廉、柳姨以及龙天三人的注视下，将它送到了面具之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澎湃而温和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莉莉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真正的生命气息更加充盈了。
同时，一道她都无法察觉的冰冷印记，也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与她本源相连，再也无法分割。
威廉眼中金光一闪而逝。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枚印记的成功种下。
成功了，这位神秘的圣阶强者“莉安”，从此刻起，生死荣辱，尽在他威廉·格罗阿奇一念之间。
他心中最后一丝警惕终于放下，脸上露出了真正轻松而真诚的笑容。
“很好。”
“欢迎正式加入玫瑰商会，莉安阁下。相信我们的合作，会非常愉快。后续具体的联络方式和任务安排，柳梅会与您对接。”他看向一直安静侍立在身后的柳姨。
柳姨微微颔首，对莉莉安道：“莉安阁下，稍后请随我来，我会为您登记信息并安排联络信物。”
莉莉安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柳姨。
“啊，总算完事了！”
龙天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龙尾在身后甩了甩，显得颇为不耐。
“无聊死了，谈来谈去，听得龙大爷我都困了。走了走了，去酒馆喝一杯去！”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看也不看威廉和莉莉安，自顾自地就朝门口走去。
威廉看着龙天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对莉莉安解释道：“他就这样，莉安阁下别介意。柳姨，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他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莉莉安的目光追随着威廉转身的背影，面具后那双粉红色的魔瞳中，翻涌着千年来压抑的思念、复杂的情愫。
她终于，再次靠近他了。
以一种他绝想不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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