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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渊城的城门洞并非通道,而是通往地狱的回廊。

踏入的瞬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冰冷刺骨的恶意便如粘稠的油脂,层层包裹上来。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凝固的、混杂着万年骸骨腐朽气息、凝固血液腥甜以及无数绝望怨念的污浊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杂着铁锈的冰渣,肺腑被这无形的污秽反复刮擦。

林陌——墨枭,每一步都踩在由巨大骨骼铺就的“街道”上。那些骨骼早已失去原本的惨白,被岁月、魔气与污血浸染成一种沉黯的、泛着油腻光泽的墨黑。骨骼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丝丝缕缕暗绿色的毒瘴如同活物的呼吸,从孔洞中持续逸散,融入头顶那片永恒低垂、翻滚不休的墨绿毒瘴天幕。

光线微弱得可怜。只有镶嵌在巨大肋骨或脊椎骨节缝隙里的、某种散发着惨绿或暗红幽光的怪异苔藓,提供着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光源。这些苔藓的光晕中,蠕动着细小的、形态狰狞的魔虫,贪婪地舔舐着苔藓表面渗出的粘液。惨绿或暗红的光晕映照下,行走其间的身影如同鬼魅。

压抑。窒息。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林陌低垂着头颅,宽大破旧的斗篷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足底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被蚀骨潭毒液腐蚀的伤口深可见骨,每一次落脚,溃烂的皮肉与冰冷坚硬的骨面摩擦,都带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感和火辣辣的灼痛。脓血混杂着墨绿的毒液,在他身后留下断断续续、散发着恶臭的湿痕。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三件事上:

1. 维持心口“九幽锁心印”模拟出的精纯蚀心魔元流转周身,不露丝毫破绽。

2. 引导盘踞在右臂骨缝深处的兵主煞气,如同最忠实的猎犬,严密守护着丹田道台深处那层濒临破碎的混沌伪装。

3. 忍受着道台裂痕传来的、如同灵魂被反复撕扯的钝痛,以及子时将近,那来自九幽锁心印的、提前弥漫开来的噬心预感——像有无数冰冷的毒虫,正用细密的齿牙啃噬着他的心脏瓣膜。

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那枚来自苏清玥的冰魄护心玉,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冰凉气息。这股气息如同一道坚韧的堤坝,死死抵挡着噬心之痛的侵蚀,更在道台裂痕每一次剧烈抽痛时,传递出一丝温厚的守护意念,强行抚平他神魂深处翻涌的暴戾与混乱。玉片深处,那丝在蚀骨潭底悄然融入的、带着古老青铜锈迹的冰凉碎屑,此刻也微微脉动着,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源头的沉寂气息。

“笨主人,撑住!别被这鬼地方同化了!”钟灵焦急的意念在识海中回响,青衫女童的虚影比之前淡薄了许多,显然此地浓郁的污秽与怨念对器灵也是极大的负担,“这鬼城的‘气’在排斥所有非魔之物!你的伪装在持续消耗!还有…那潭底钻进我‘身体’的碎屑,感觉…怪怪的,像块死掉的钟皮…”

林陌喉咙里滚过一丝血腥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他微微点头,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排斥感他体会得比钟灵更深。这座城本身,似乎就是一头活着的、以魔气与怨念为食的恐怖巨兽。行走其间,如同行走在巨兽的肠道里,无处不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碾碎他体内最后一点“异质”。混沌气模拟的蚀心魔元运转得异常艰涩,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推动磨盘。道台裂痕的刺痛也因此被不断放大。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一声粗暴的喝骂伴随着恶风袭来。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袒露的胸膛上纹着滴血獠牙的魔修,正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他周身散发着筑基巅峰的凶戾魔气,显然是个小头目。被推搡的几个低阶散修敢怒不敢言,慌忙避让。

林陌在对方撞过来的瞬间,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九宫步的玄奥轨迹在足下无声流转,他如同风中飘叶,看似险之又险,实则精准无比地侧身滑步,让开了魁梧魔修的冲撞轨迹,斗篷甚至都未让对方沾到。

魁梧魔修一拳落空,庞大的身躯因惯性微微前冲,愣了一下。他猛地回头,铜铃般的凶眼恶狠狠盯住林陌斗篷下的阴影:“嗯?身法不错?哪条道上的?”

林陌沉默。斗篷下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冷粘稠,属于“墨枭”的蚀心魔元混合着一丝引而不发的兵主煞气,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他没有刻意爆发,但那凝练的、带着血腥战场沉淀下来的凶戾气息,足以让感知敏锐者心头一凛。

魁梧魔修脸上的横肉跳动了一下,凶戾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忌惮。他看不透这个沉默斗篷人的深浅,但那瞬间流露的气息绝非善茬,尤其是在这黑渊城,藏龙卧虎,扮猪吃虎的家伙比比皆是。

“哼!装神弄鬼!”魁梧魔修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没再纠缠,骂骂咧咧地推开其他人走了。

这只是入城后微不足道的一瞥。更多的混乱与血腥在幽暗的骨街两旁上演。

一处由巨大颅骨掏空形成的“店铺”门口,悬挂着几具新鲜的、剥了皮的尸体,血水滴答落下,汇入骨缝间的暗红沟渠。一个干瘦如骷髅、眼窝跳动着绿火的魔修,正用骨刀慢条斯理地剔着骨头上残留的肉丝,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诡异小曲。

另一处凹陷的骨坑里,几个魔修正围着一个简易的“斗兽场”。场中,一个被铁链锁住脖颈、双目赤红如野兽的修士,正徒手与一头长满骨刺、流着涎水的魔化鬣狗搏杀。每一次血肉飞溅,都引来围观者疯狂的嚎叫和下注的喧嚣。

更远处,隐约传来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伴随着皮鞭抽打血肉的脆响和某种大型器械绞动骨骼的“嘎吱”声。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硫磺和内脏腐败的恶臭,一阵阵随风(如果那缓慢流动的污浊气体能称为风的话)飘来。

这里是纯粹的罪恶温床,混乱是唯一的秩序,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

林陌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在混乱的边缘穿行。他的目标很明确——黑渊城中心,那座最高、最庞大、散发着最浓郁血腥与威压的骸骨建筑:血煞门分舵所在。只有靠近核心,才有可能接触到与玄冥族叛徒勾结的线索,才有可能找到葬神渊的“钥匙”。

凭借钟灵超越常人的灵觉指引(尽管被压制),避开几处明显的混乱漩涡和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区域,林陌在如同迷宫般的巨大骨城中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足底的伤口在持续恶化,每一次踩踏都带来钻心的痛楚和粘腻的触感。道台的裂痛和噬心的预感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的意志。

终于,前方的景象豁然…或者说,压抑地“开阔”起来。

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巨大盆骨拼接而成的“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令人望之生畏的恐怖建筑。

那并非堆砌,更像是某种难以想象的远古巨兽死亡后,其最庞大、最狰狞的脊椎骨和肋骨被强行扭曲、熔铸在一起形成的巢穴!粗大如宫殿梁柱的漆黑肋骨弯曲着刺向毒瘴翻滚的天穹,彼此交错,构成森然恐怖的巨大穹窿。脊椎骨节则扭曲盘绕,形成了支撑的骨架和通往不同方向的扭曲通道。整座建筑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流淌的暗红色粘稠物质,像是凝固的血浆,又像是某种活体菌毯,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甜腻气息。无数扭曲痛苦的人面浮雕在那些粘稠的血浆下若隐若现,无声地哀嚎着。

这就是血煞门黑渊分舵的“血骨魔殿”!

魔殿正前方,那由两根交叉巨兽獠牙形成的“大门”敞开着,门内是一片深不见底、翻滚着浓郁血光的黑暗。门旁,矗立着两尊高达三丈的骸骨魔像。魔像并非雕刻,而是用无数不同种族的骨骼强行拼凑熔铸而成,形态扭曲怪诞,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永不熄灭的魂火,散发着堪比金丹初期的威压,冰冷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者。

魔殿入口附近,气氛比外城更加压抑肃杀。不再是散乱的斗殴或交易,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身着统一制式暗红骨甲、气息森然、行动间带着铁血纪律的魔修卫队。他们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沉默地巡逻着,目光扫过广场上每一个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杀意。最低都是筑基后期,领队者更是散发着金丹期的魔元波动。

林陌的到来,立刻引起了门口一队守卫的注意。为首的守卫队长,一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眼神如毒蛇般阴冷的金丹初期魔修,一步踏前,挡住了林陌的去路。他手中一柄缠绕着黑气的骨矛斜指地面,矛尖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色液体。

“站住!何人?何事?” 刀疤队长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林陌停下脚步,微微抬头,斗篷阴影下,露出半张苍白而冷漠的脸,以及一双沉静得近乎死寂的眸子。他刻意将右臂那盘踞着兵主煞气的伤口气息泄露出一丝,混合着九幽锁心印模拟出的精纯蚀心魔元,一股阴冷、凶戾、带着血腥沉淀的煞魔气息弥漫开来。

“墨枭。散修。”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奉命…护送‘贡品’。”

“贡品?” 刀疤队长阴冷的目光在林陌身上扫视,重点在他破烂斗篷下露出的、溃烂流脓的脚掌和右臂衣袖上残留的暗红煞气上停留片刻。那浓郁的煞气和蚀骨潭留下的创伤痕迹,是黑渊城最好的身份证明之一。“凭据!”

林陌沉默地从怀中(小心避开了护心玉的位置)掏出一枚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雕刻着一个滴血的狰狞鬼首,背面则是一个扭曲的“贡”字。这是他几日前在葬骨峡外,从一个被他反杀、企图黑吃黑的“贡品押运小队”头目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令牌入手冰凉,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魔元印记。

刀疤队长接过令牌,指尖泛起一丝黑芒注入其中。令牌上的鬼首双眼骤然亮起两点猩红,一道微弱的信息流传入他识海,确认了令牌的真实性和“贡品”的大致信息。

“哼,算你命大,能从葬骨峡活着过来。” 刀疤队长将令牌丢还给林陌,语气依旧冰冷,但那股明显的敌意收敛了一些。在这黑渊城,实力和狠劲是唯一的硬通货。“跟着他!去‘血池院’交割!” 他随手一指旁边一个沉默的筑基后期守卫。

林陌默默收起令牌,跟在那名守卫身后,走向魔殿侧面一条由肋骨围出的、流淌着暗红粘液的狭窄通道。通道内血腥味浓得几乎化不开,墙壁上那蠕动的暗红菌毯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的、带着贪婪和恶意的意念,从通道两侧的阴影和那些蠕动的菌毯中投射过来,如同滑腻的舌头舔舐着他的后背。

“凶悍的战绩?哼…” 林陌心中冰冷。所谓的“战绩”,不过是葬骨峡外,为了自保和获取身份,被迫卷入的一场场血腥厮杀。他反杀了三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巅峰的劫掠者,手段狠辣,煞气冲天,才引起了某个暗中观察的血煞门执事的注意,被“招揽”顶替了那个死鬼小队长的位置,接手了运送这批“贡品”的任务。这任务本身就是个筛选炮灰的陷阱。

通道尽头,是一个由巨大肋骨围成的环形院落。院落中央,赫然是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不断翻滚着粘稠暗红色液体的池子——血池!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精血气息混杂着绝望的怨念扑面而来。池边,矗立着几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简陋“库房”。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防腐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十几个和林陌一样风尘仆仆、大多带伤的魔修或散修,正沉默地指挥着一些眼神麻木、动作僵硬的低阶魔傀,将一个个贴满符咒、不断微微震动的黑铁箱子,从类似蜥蜴的驮兽背上卸下,搬进一座骨库。

这些铁箱,就是“贡品”。箱体表面铭刻着镇压符文,却依旧无法完全隔绝内里散发出的、混杂着恐惧、愤怒、不甘的生命气息和淡淡的灵气波动——箱内封印的,是活生生的修士!是血煞门从各地掳掠来,准备用于修炼魔功或血祭的“材料”!

林陌的目光扫过那些铁箱,瞳孔深处冰寒一片。他能“听”到箱子内微弱的、绝望的哭泣和诅咒,能“看”到符咒下逸散出的、代表着不同宗门或家族的最后灵气印记。其中几个箱子逸散的气息,甚至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像是…风雪关残兵的气息?

“墨枭?”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暗红皮甲、缺了一只耳朵、脸上带着谄媚与狠戾交织表情的中年魔修快步走来。他叫赵蝎,是负责接收和管理这批“贡品”的执事,也是给林陌“令牌”的人。

“啧啧,果然是你!老子就知道你小子命硬!” 赵蝎上下打量着林陌,尤其在他溃烂的脚掌和残留煞气的右臂上多看了两眼,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货呢?都齐了?”

林陌沉默地指了指身后驮兽上仅剩的三个黑铁箱。他“接手”时,原本的队伍在葬骨峡外就遭遇了不止一波劫掠,损失惨重,只剩下这三箱。他自己能活着带着这三箱抵达,在赵蝎看来已是“凶悍”的证明。

赵蝎走到驮兽旁,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缭绕着黑气,依次在三个箱子上快速点过。箱子上的符咒微微亮起,反馈着内部生命气息的强弱。

“嗯…灵根驳杂,气血倒还旺盛…勉强合格。” 赵蝎收回手,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拍了拍林陌的肩膀(林陌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干得不错!比前面几批废物强多了!就凭你能带着货从葬骨峡闯过来,以后跟着老子混,在黑渊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和警告:“这批货是‘上面’点名要的,尤其是今晚的‘百舸争流’血宴,主殿那边等着用新鲜货色!你,亲自押送这三箱,送到主殿‘血髓厅’门口!交给‘剥皮鬼’刘三!办好了,老子记你一功,说不定能捞个正式小头目的位置!”

赵蝎口中的“百舸争流”血宴,林陌在入城后听那些魔修零碎的交谈中有所耳闻,似乎是黑渊分舵定期举行的一种极其残忍的修炼仪式。将大量俘虏投入特制的血池,魔修们如同争食的凶鱼,各凭本事掠夺吞噬俘虏的精血与魂魄,提升魔功。其名寓意“百舸争流,奋楫者先”,残酷血腥至极。

而押送“贡品”进入主殿,无疑是将他推到分舵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这既是“重用”,也是试探,更是将他置于无数强大魔修的眼皮底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林陌斗篷下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嘶哑道:“明白。”

“很好!”赵蝎对林陌的“识相”很满意,随手抛给他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暗红色骨片,骨片上刻着一个扭曲的“血”字。“这是通行血髓厅外围的临时血符,拿好了!速去!耽误了时辰,老子剥了你的皮点天灯!” 他又恢复了凶狠的嘴脸。

林陌接过骨符。入手温润,却带着一股阴邪的血腥气,仿佛刚从某个活物体内剜出。他不再多言,示意旁边两个眼神麻木的魔傀抬起那三个沉重的黑铁箱,转身走向通往主殿深处的、更加幽暗压抑的通道。那两个魔傀动作僵硬,显然是被抹去了神智的低级傀儡,只听从持有血符者的简单指令。

通往血髓厅的通道,比之前更加宽阔,但压迫感却呈几何级数倍增。通道两侧不再是蠕动的菌毯,而是变成了半透明的、暗红色的“肉膜”状墙壁!肉膜微微搏动着,如同活物的内脏壁,表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暗色脉络,里面流淌着粘稠的、发出微弱荧光的暗红液体。浓烈到极致的精血气息和怨毒意念几乎凝成实质,疯狂地冲击着林陌的感官。

通道顶部,悬挂着一串串风干的、形态各异的生物肢体和内脏,像某种怪诞的装饰。脚下,暗红色的粘液汇聚成浅浅的溪流,散发着硫磺和铁锈混合的腥甜气味。空气中回荡着一种低沉、混乱、如同万千怨魂在深渊底部齐声哀嚎的嗡鸣,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神魂!若非林陌道心坚韧,又有冰魄护心玉和钟灵暗中守护,只怕瞬间就会被这魔音勾出心魔,陷入疯狂。

越深入,通道内的“人”影反而稀少,但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影,都散发着极其强横凶戾的气息。最低都是金丹初期,甚至有几个魔元波动晦涩如渊,显然是元婴期的老魔头。他们大多行色匆匆,或独自疾行,或带着同样散发着血腥气的“贡品”,目标明确地涌向通道尽头那片越来越刺目的血光。

这些高阶魔修的目光扫过林陌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审视,如同看着一件物品,或是一块移动的肉。其中几道目光蕴含的贪婪与恶意,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林陌的皮肤,让他心口的魔印都微微悸动。他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将周身模拟的蚀心魔元与兵主煞气混合得更加凝练,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凶戾,如同竖起尖刺的毒猬。

终于,通道走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与恐怖的巨厅——血髓厅!

巨厅的穹顶高不见顶,完全淹没在翻滚的墨绿毒瘴和浓郁的血光之中。支撑穹顶的,是数十根粗大得如同山岳般的、表面布满螺旋纹路的漆黑巨柱。仔细看去,那些巨柱竟是由无数巨大生物的脊椎骨节扭曲盘绕熔铸而成!每一根骨柱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沉重、暴戾的气息。

整个巨厅的地面,是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环形血池!粘稠的、如同熔融红宝石般的血液在池中缓慢地、沉重地翻滚着,散发出灼热的高温。血池表面,并非平静,而是漂浮着无数惨白的、形态各异的骸骨,随着血浪沉浮。浓稠的血雾如同活物般从池中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大厅,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妖异的暗红。

血池的中央,悬浮着一座由无数巨大惨白颅骨堆砌而成的狰狞王座!王座下方,并非实体,而是连接着数十根粗大的、如同巨蟒般的暗红色能量管道,这些管道深深扎入血池深处,源源不断地将最精纯的生命精华和怨念抽取、输送到王座之上!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异常高大枯槁的老者。他穿着一件仿佛由凝固血液织就的宽大暗红法袍,袍袖垂落,遮住了双手。裸露在外的头颅和脖颈,皮肤是死人般的灰败,紧贴着骨骼,如同蒙着一层枯槁的皮革。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没有眉毛,没有睫毛,眼眶是两个深陷的、燃烧着两簇幽蓝色冰冷魂火的窟窿!鼻子只剩下两个漆黑的孔洞。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紧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细线。整张脸如同风干的骷髅头,覆盖着一层灰败的死皮。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魔元波动外泄,却散发着一种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死寂、阴冷和掌控一切的恐怖威压。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就让人神魂冻结,仿佛被无形的死亡之手扼住了咽喉!

血煞门黑渊分舵舵主——血髅老祖!一个真正的元婴后期老魔!他便是这血髓厅,乃至整个黑渊分舵的绝对主宰!

在王座稍下方一些的位置,侍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身姿高挑曼妙,裹在一件宽大飘逸、仿佛由最深沉夜色裁剪而成的黑纱长裙之中。长裙的材质奇异,并非布料,更像流动的阴影,随着她极其细微的动作,表面流淌着暗银色的、如同破碎星辰般的微光。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材质的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并非黑色,而是一种深邃到近乎虚无的暗金色,如同两颗凝固的、来自深渊底层的冰冷星辰。金瞳周围,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符文在生灭流转,散发出一种非人的、漠视一切的冰冷神性。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沸腾的血池和狂欢的魔修,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瞰蝼蚁的挣扎。没有情绪,没有波动,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绝对冰冷。

黑渊城圣女——夜璃!她的气息,与蚀骨潭底融入护心玉的那一丝冰凉碎屑,以及林陌体内混沌钟的碎片,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这共鸣让林陌丹田深处被重重伪装的混沌钟碎片猛地一跳,道台裂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也让夜璃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朝着林陌所在的门口方向,“瞥”了一眼。

林陌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道台的剧痛,将所有的气息死死锁住,将头垂得更低。他身后的两个魔傀抬着沉重的铁箱,在门口一个穿着血色皮围裙、手持巨大剥皮弯刀、脸上带着缝合痕迹的凶恶大汉——“剥皮鬼”刘三的示意下,将箱子放在指定区域。

厅内的景象,更是人间炼狱的具现化。

围绕着中央的巨型血池,在靠近池边的位置,分布着上百个稍小的、独立的血池。这些血池如同一个个沸腾的血色泉眼,每一个血池周围,都或站或坐着一名气息强横的魔修。他们大多是金丹期,也有少数筑基巅峰,但都散发着嗜血、贪婪、疯狂的气息。

此刻,所谓的“百舸争流”仪式正在进行!

“时辰到!放饵!” 一个尖锐如同夜枭的声音在厅内回荡,盖过了血池的翻滚声和魔修的喧嚣。

只见血髓厅穹顶之上,那些翻滚的毒瘴中,骤然垂下数十根粗大的、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锁链!每一根锁链的末端,都倒吊着一个活生生的修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被虐打的伤痕,修为从炼气到筑基不等。每个人的眉心都被钉入了一枚血色的符钉,封禁了修为和大部分反抗能力,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他们如同被钓起的鱼,悬在沸腾的血池上方,徒劳地挣扎着,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和咒骂。

“桀桀桀!新鲜的血食来了!”

“这个归老子了!谁抢谁死!”

“好精纯的元阴之气!大补啊!”

下方的魔修们瞬间沸腾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眼中爆发出贪婪的红光!

“争流!开始!” 夜枭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残忍的快意。

轰——!

上百名魔修几乎同时爆发魔元!形态各异的魔功施展出来!

一个浑身覆盖着骨甲的魔修,猛地张开大口,口中射出一道惨绿色的、如同长舌般的能量虹吸管,精准地缠住一个倒吊女修的脚踝!女修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精血和魂魄被强行抽离,顺着虹吸管涌入魔修口中。魔修脸上露出陶醉的狞笑。

另一个手持骷髅法杖的魔修,法杖一挥,血池中飞射出数条由粘稠血液构成的血色触手,将两个挣扎的男修牢牢缠住,拖向自己的小血池。男修在触手中疯狂挣扎,皮肉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发出非人的哀嚎。

更有魔修直接祭出魔幡、血葫芦、白骨爪等魔器,凌空摄拿俘虏!魔器光芒闪烁,带着强大的吸摄之力,将倒吊的修士强行拉扯向自己,在半空中就开始了掠夺和吞噬!

一时间,整个血髓厅变成了混乱而血腥的狩猎场!

惨叫声、狂笑声、魔器破空声、精血被吞噬的“汩汩”声、骨头被碾碎的“咔嚓”声…汇合成一曲疯狂的地狱交响曲!浓郁到极致的精血能量和绝望怨念在厅内激荡,被那些小血池吸收,再通过某种阵法,源源不断地汇入中央血池,最终输送给王座之上的血髅老祖。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灵魂被撕裂的怨毒气息。林陌站在门口阴影处,如同冰冷的礁石。他低垂着眼帘,屏蔽着大部分感官,但那些凄厉的惨叫和绝望的意念依旧如同尖针,不断刺向他紧绷的神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护心玉散发出的冰凉守护之意,正被这滔天的血腥怨念疯狂冲击着,玉片甚至传来一丝丝极其细微的震颤。

他必须尽快离开!交割完贡品,拿到所谓的“小头目”身份,才有资格在分舵内相对自由地活动,探查线索。多待一刻,暴露的风险就成倍增加!

“货已送到。” 林陌嘶哑着声音,对那个脸上带着缝合疤痕、如同屠夫般的“剥皮鬼”刘三说道。他刻意让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对厅内景象的“漠然”。

刘三正舔着嘴唇,贪婪地看着血池上方争抢“血食”的景象,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巨大的剥皮刀,刀刃上还挂着新鲜的肉丝:“知道了!放那儿!滚吧!别碍着老子看戏!”

林陌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

一股冰冷、浩瀚、如同深渊本身意志降临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血髓厅!所有的喧嚣、惨叫、魔元波动,在这一刻如同被冻结!

王座之上,那位一直如同雕塑般沉寂的血髅老祖,眼眶中那两簇幽蓝的魂火,微微跳动了一下。

而侍立在他身侧的圣女夜璃,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动作极其优雅,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精致木偶。覆盖着黑纱的面容转向门口的方向,那双暗金色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瞳孔,穿透了弥漫的血雾和混乱的魔影,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斗篷遮身、正准备悄然退去的林陌!

一个空灵、飘渺、带着奇异金属回响、仿佛从九幽深处传来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血髓厅中,传入每一个魔修和猎物(包括那些倒吊者)的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发现新奇玩具般的玩味:

“站住。”

林陌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寒冰枷锁禁锢!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危机感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心口的九幽锁心印剧烈跳动,子时噬心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丹田道台深处,那层脆弱的混沌伪装在这股恐怖的威压锁定下,剧烈波动,裂痕处传来清晰的、仿佛玻璃即将破碎的“咔嚓”声!怀中的护心玉骤然变得滚烫!

夜璃那暗金色的瞳孔,仿佛穿透了斗篷的遮蔽,穿透了血肉的伪装,直抵林陌道台深处那被重重包裹的核心碎片。她微微歪了歪头,黑纱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带着一丝困惑,一丝探究,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万古时光的…怀念?

“你身上…有故人的味道…”

话音未落!

夜璃那覆盖在黑纱衣袖下的右手,极其随意地抬起,露出一截纤细、苍白、仿佛由最上等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指。指甲是纯粹的、不祥的暗金色。

玉指微屈,对着林陌所在的方位,极其优雅地、轻描淡写地一弹!

咻——!

一道细如发丝、凝练到极致、速度快到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暗金色血线,如同突破了空间的限制,无视了两人之间数十丈的距离,瞬间出现在林陌身前!

目标直指——丹田气海!其意,赫然是要强行刺探林陌道基最深处的秘密!

这一击,看似随意,却蕴含着足以轻易洞穿金丹修士护体魔元、撕裂道基的恐怖威能!更是最直接、最残酷的试探!若林陌道台深处的混沌钟碎片暴露,在这魔窟中心,面对血髅老祖和深不可测的圣女,绝无半分生路!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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