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的光晕尚未散尽,叶凡缓缓收掌,周身流转的六道虚影渐次隐去。他双脚落地,尘埃在残存的金光中轻轻浮动。
洞外钟声绵延不绝,一声接一声,仿佛自天际传来。一列僧人缓步而入,身着金边袈裟,手持念珠,低首合十,在洞口齐齐跪拜:“佛子临世,六道归心。”
叶凡沉默以对。他低头看了眼左臂,布条下的青铜碎片已恢复平静,只余一丝微温。他将手臂收回袖中,神色淡然。
一位白眉老僧手持铜灯上前,灯火摇曳映照着他深邃的目光。“试炼已毕,天地共证。自此,你当为我佛门所尊,受众生礼敬。”
叶凡抬眼:“我不是来求尊号的。”
“尊号非赐,乃应天象而生。”老僧微微颔首,“你不认,天地却已认。”
叶凡不再多言。他知道,那道冲天金光与六道轮转之象,早已超出个人意愿所能左右。此刻的他,已被推至众人瞩目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已无法置身事外。
他随众僧走出试炼洞,沿途殿宇林立,香火缭绕。所过之处,僧人无不驻足合十,低语颂念。孩童停步观望,老者闭目祈福,连山风拂过檐角铜铃,也似带着梵音回响。
偏殿内陈设简朴,唯有蒲团、茶案与一卷摊开的经文。白眉老僧亲自奉茶而来,笑容温和:“此茶采自须弥北麓,最能宁神定气。”
叶凡端起茶盏,茶汤清澈,热气氤氲。就在他低头啜饮时,一丝极细微的神识波动自对面悄然探来,如蛛丝轻拂,掠过他的识海边缘。
他不动声色,任那神识扫过轮海与心脉。
片刻后,老僧收回目光,轻叹:“你体内佛力纯净,却又不似我门传承,实属罕见。”
“我只是走过六道。”叶凡放下茶盏,“所得之力,皆由试炼所赐。”
老僧笑了笑,未再多言,躬身告退。
殿门轻掩,室内重归寂静。叶凡盘膝静坐,闭目调息。体内的力量已然稳定,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始终如影随形。
夜深时,墙外传来低语。
“此子非我佛门根脉,气机驳杂,焉能为佛子?”
另一道声音沉稳接道:“然六道共鸣,天象示兆,岂是虚妄?若拒之,恐逆天意。”
“天意可测,人心难测。他左臂藏异物,气息与青铜古棺相类,未必全然可信。”
“主持已有决断,你我只需遵从。”
脚步声渐远。叶凡睁眼,眸光清冷。他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坐在原地,指尖轻抚左臂布条。
翌日清晨,钟声再响。
禅堂内,三位长老端坐高位。主位僧人开口道:“佛子既已通过试炼,理应通晓根本。我主张开放外围经阁,允其查阅典籍。”
左侧长老皱眉:“外人不得染指真传。历代祖训,岂可因一人而破?”
“他非外人。”右侧长老缓缓道,“六道轮转现于苍穹,金莲托身,此乃佛缘具现。若拒之门外,反显我门心量狭隘。”
争论良久,最终主位长老拍板:“折中而行。叶凡可入外围藏经小殿,阅非核心典籍,且须有监经僧随行。”
叶凡点头应允。他清楚,这是试探,也是机会。
经阁内,阳光透过高窗斜洒,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书架林立,卷册层叠,多为残卷旧本。监经僧立于身后,手持玉简,默默记录。
他缓步前行,指尖轻抚书脊,目光扫过一部部经卷。当看到“圣体”二字时,脚步微顿。
那是一册残破的手抄本,封皮脱落,仅余半页。上面记载:“圣体者,天生异骨,气血如龙,然命格逆天,必遭天地反噬。古法以信仰之力镇压诅咒,借万民愿力锁其灾劫……”
他继续往下读:“……若信仰崩塌,则反噬加剧;若无人供奉,则寿不过三十载。唯寻得‘初源之息’或‘不灭心火’,方可破局。”
他盯着“信仰之力”四字,久久未语。
原来如此。圣体短命,并非单纯血脉缺陷,而是因天生逆天,被大道视为异数,需以众生愿力压制灾劫。一旦失去信奉,诅咒便会加速爆发。
可谁又能永远被人信仰?
他又想起狠人大帝留下的痕迹,想起九龙拉棺穿越星空的孤寂旅程。他从未依赖他人供奉,也从不信命运由天裁定。
那么,他的诅咒,真是因“罪业”而生吗?还是说,这只是一场自古以来,强加于逆命者身上的枷锁?
他正欲翻看下一页,监经僧轻咳一声:“此卷残缺已久,后续内容遗失。”
叶凡合上书册,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未再多问,将书放回原处,又随手取了另一卷翻阅。动作自然,神情平静,仿佛刚才所见,不过是寻常经文。
但心中已有决断。
这须弥山看似庄严神圣,实则暗流涌动。有人想用他巩固信仰,有人想借他验证天机,也有人,已在暗中布下审视之网。
他不能久留,也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在被彻底束缚之前,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经阁高窗之外。钟声再度响起,回荡在整座寺院上空。
叶凡仍坐在小殿中央,手中捧着经卷,目光凝于某段关于“血咒与信仰之力”的残文,眉头微蹙。
窗外,一片落叶飘落,砸在屋檐瓦片上,发出轻微脆响。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低声自语:“佛力可涤罪业……但我的诅咒,真是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