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询问，像是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刚才还无比宏伟壮丽的神仙画卷，瞬间变得无比沉重，无比真实。
是啊。
钱从哪来？人从哪来？
这是他这个皇帝，每天都在头疼的问题。
他可以一道旨意下令开工，可没有钱，没有足够的技术工匠，一切都是空谈。
朱元璋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与凝重。
一旁的朱标，更是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下，问道：
“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些，和‘铁翼大鹏机关鸟’一样，在仙界也需要无数仙人合力才能制造，对吧？”
李去疾一愣，这才想起朱标说的是飞机，两年前好像确实和老二说过这东西。
当时好像也说嗨了……
李去疾点点头，说道：
“就是这样！”
但朱标没有失落的样子，反而重新变得有些兴奋，说道：
“那大哥！”
“就像‘火囊云霄辇’可以像‘铁翼大鹏机关鸟’一样飞！”
“那‘御雷电’是不是也有低配的方法？”
朱元璋猛地抬起头，凝重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对啊！
咱怎么就没想到！
一步登天做不到，咱可以先搭个梯子！
千里传音不行，十里、一里，总行吧！
先让咱亲眼看到这“仙术”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端，也足以让咱大明发生开天辟地的变化！
父子二人的目光，此刻都灼灼地落在了李去疾的身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去疾闻言，微微一怔。
这老二，脑子转得是真快，思路清晰，能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迅速找到问题的关键。
低配版……
真是相当恰当的词汇……
哦……好像是两年前我教给他的。
忽然间，李去疾的脑海中，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低配版！
有！
当然有！
而且，那东西带来的变革，丝毫不亚于“御雷电”！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御雷电”时代来临前，必不可少的前置科技！
一个更加狂野，更加奔放，充满了力量与嘶吼的时代。
御蒸汽！
那“吞云吐雾”的钢铁巨兽，那推动着整个世界滚滚向前的磅礴伟力！
不需要繁琐到极致的“藏气之瓶”，也不需要消耗天文数字的铜矿。
它只需要……
铁与煤！
而这两样东西，大明朝，并不缺！
想到这里，李去[疾的眼中，都忍不住泛起一丝狂热。
如果说“御雷”是掌控信息的神经系统。
那么“御蒸汽”，就是驱动整个帝国运转的，一颗无比强劲的钢铁心脏！
开矿、冶炼、纺织、运输……它将彻底改变整个社会的生产方式！
那将是一个真正属于劳动者的黄金时代！
他甚至能想象到，巨大的蒸汽机带动着水泵，日夜不休地从矿井中抽出积水；轰鸣的火车替代了缓慢的马车，将北方的煤炭源源不断地运往南方；装备了蒸汽轮机的海船，不再畏惧风浪，纵横四海！
这……这才是真正能让大明朝脱胎换骨，领先世界数百年的不世之功！
而且，它真的可以在这个时代实现！
李去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咦！
怎么回事？
我怎么也兴奋起来了？
我明明是想让这两个中二病恢复冷静。
怎么自己也跟着中二起来？
李去疾发现，昨天和今天，自己说的话似乎说得有些多了。
就像是……
希望通过这位马大叔，去影响朱元璋那位皇帝，再影响这个时代。
似乎……
一个深埋在心底，连他自己都刻意不去触碰的念头，在此刻破土而出。
他希望改变！
改变那场华夏百年的沉沦与屈辱！
前世网上冲浪的时候，键盘敲得噼啪作响，总能看到一些刺眼的论调。
“别吹了，换哪个朝代都一样。”
“清末那种降维打击，谁来了都得跪，都得割地赔款。”
每当看到这些，李去疾都只是付之一笑，懒得争辩。
可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反驳，却在他心里，构建出了一幕幕推演的沙盘。
若是强汉。
面对跨海而来的红毛夷，那个喊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朝代，会怎么做？
或许会惊愕于对方的船坚炮利，或许会吃几次败仗。
但根植于血脉的骄傲与强悍，会让整个帝国从上到下，迅速凝聚成一股复仇的烈焰。
无数的工匠会被征召，无数的士兵会开赴海疆。
他们会用敌人的鲜血与钢铁，铸就自己的成长。
最终，用同样的方式，甚至更惨烈的方式，打回去。
告诉那些蛮夷，什么叫做礼尚往来。
若是盛唐。
万国来朝，威甲四海的“天可汗”，会容忍一群红毛在自己家门口耀武扬威？
当初李世民签订“渭水之盟”，将其视为自己的奇耻大辱！
恐怕皇帝的圣旨还没到地方，边疆的节度使就已经点齐兵马，自己先动手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那正好。
连你老家一块端了。
大唐的军队，从不畏惧任何敌人，他们只恨敌人不够多，功劳不够分。
汉朝和唐朝，即便在亡国前夕，整个国家四分五裂，那些分裂政权依旧打得周围的蛮夷抱头鼠窜！
就算是偏安一隅的赵宋。
那个被后世许多人诟病“软弱”的朝代，真的会不堪一击吗？
十数万宋民，在走投无路之际，选择和幼主一起跳海自尽，也不愿投降。
掌权者或许羸弱，但那个时代，依旧充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
那么，他现在身处的大明呢？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二百多年后，当李自成的军队攻破北京城，崇祯皇帝没有选择投降，没有选择苟活。
他亲手杀了妻女，然后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也为这个王朝画上了一个悲壮的句号。
大明，是有脊梁的。
从开国的朱元璋，到末路的崇祯，这根脊梁，或许会弯，但从未真正断过。
秦、汉、唐、宋、明。
这些一脉相承的华夏正统王朝，无论强盛或衰弱，都有一个共同的内核。
那就是“华夏”这个概念，是深入人心的。
是天下所有人的共识。
国与家，是一体的。
抵御外辱，保家卫国，是每一个人的责任与荣耀。
可偏偏，是那个取代了大明的清朝，迎来了那百年屈辱。
为什么？
因为，清朝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