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七年五月十七，晨光熹微。忠义山庄西厢房内，穆清风缓缓活动右臂，五指张开又合拢。
老太婆的草药确有奇效，麻痹之感已退至肘部，内力运转虽仍有滞涩，却已能提气行走。
他推开窗，院中竹叶沾着露水。凌霜立在院门处，与守夜镖师低声交代些什么。
穆清风眉头微蹙，自那日老太婆提及庄内或有眼线，他便再难安心休养。
辰时正，他收拾好行囊，将三十两银票仔细压在枕下。
推开房门时，柳如烟正端着一碗汤药站在廊下。
“穆公子今日气色好些了。”她将药碗递过来，“这是新配的方子...”
穆清风并未接药，目光扫过她微红的指尖：“我要走了。”
药碗在托盘中轻轻一晃。柳如烟低头抿唇，再抬眼时眼圈已经泛红：“公子伤势未愈，为何不再多留几日？”
“不必。”他转身系紧行囊束带，“这些时日，多谢照料。”
柳如烟将药碗放在石栏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其实...其实小女子也正欲辞行。
家传医术浅薄，想去京城投奔一位姨母。她在太医院供职，或能指点一二...”
穆清风动作不停，将老太婆给的骨粉包塞入怀中。
“听说黑风岭就在京城西北方向，”柳如烟声音渐低，“若是顺路...”
他忽然转身，五尺身形在廊下投出笔直的影子。
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从微微颤动的睫毛看到紧抿的唇线。
“京城名医？”他声音平淡，“为何先前不曾听你提及？”
柳如烟指尖揪住袖口：“原是羞于启齿...若非见公子执意要走...”她抬眼时泪光盈盈，“这一路凶险，小女子独自上路实在惶恐...”
穆清风注视她良久。晨风吹动廊下风铃，叮当作响。
他终于移开视线，将行囊甩上肩头：“随你。”
柳如烟还欲再言，却见苏婉柔不知何时已立在院门处，挎着个小包袱，安安静静地望着他们。
“穆公子。”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得像春水，“奴家也无处可去...”
穆清风脚步未停，径直穿过庭院。凌霜迎上来递过一枚镖局令牌，他摇头推开。
“保重。”他只丢下两个字，身影已出了院门。
官道上尘土微扬。穆清风走在最前，柳如烟落后三步，苏婉柔又落后三步。
三个人的影子在五月朝阳下拉成长短不一的线。
午时在茶棚歇脚。穆清风要了三个烧饼一壶粗茶，独自坐在西首桌旁。
柳如烟小心地掰着烧饼，苏婉柔则用银簪试过茶水才浅啜一口。
“公子可是要去黑风岭寻药？”柳如烟轻声问。
穆清风睨她一眼，并不答话。
“那老太婆说的镇北将军墓...”她继续道，“小女子在医书上看过记载，墓中或有前朝御医研制的九转还魂丹...”
苏婉柔忽然轻笑：“柳姑娘懂得真多。”
柳如烟脸色微白，低头不再言语。
穆清风放下茶碗，铜钱在桌上敲出清脆声响。
他目光扫过两个女子，一个低头绞着衣带，一个含笑捻着发梢。
他起身时，右手下意识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三根淬毒银针，还有老太婆给的死人骨粉。
三人重新上路时，影子渐渐缩短。穆清风走在最前，听着身后两个轻盈却各异的脚步声，五指缓缓收拢。
这两个人，无论谁，都是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