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美元。
在这个年代,这是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人神经的数字。
她的指尖传来支票证券纸特殊的干涩触感。林归桥欣赏着她的反应,那种猎人看着猎物踩入陷阱的愉悦感,让他全身舒畅。
成了。
信仰、主义、国家……在绝对的金钱面前,都不堪一击。
张勤抬起脸,一双杏眼里盛满了惊惶与无措。
“这……全是给我的?”她的每一个字都在发颤。
“当然。”林归桥的姿态放松下来,闲适地靠着石椅,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蛊惑,“一份微不足道的见面礼。只要你点头,你未来每年的研究经费,将是这个数字的十倍,甚至百倍。”
张勤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她立马地抓起桌上的钢笔礼盒,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转身就逃。
“不……我不能要!”
“小勤!”
林归桥立刻起身,他预判了她所有的反应,声音里注入恰到好处的痛惜与不解,“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以为留在这里,就能靠那些微薄的经费改变世界?看看你手里的邀请函,再看看这张支票,这是世界对你的最高认可!你拒绝的,是你本该拥有的人生!”
张勤逃跑的脚步,被这句话留在了原地。
她背对着他,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抽泣声在安静的亭子里格外清晰。
一秒,两秒……
林归桥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终于,她缓缓转过身。
泪水已然爬满了那张清秀的脸庞。
她一步步走回石桌前,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两根纤细的手指,颤抖着,夹起了那张决定命运的支票。
“我……”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收下吧,”林归桥的声音温柔的说着,“这是你应得的。”
张勤的眼神挣扎着,最后归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她猛地一咬牙,粗暴地将那张支票胡乱塞进裤子口袋,动作快得生怕别人发现。
“我……我得走了。”
她不敢再看林归桥的眼睛,抱着礼物盒,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归桥站在原地,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终于,脸上那副温和的面具彻底卸下,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
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跑到亭子口的张勤,却又一次急急停下。
她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表情却多了一丝乡下人特有的窘迫与不安。
“那个……”
“嗯?”
“这张纸……真的能换到钱吗?”她小声地问,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我该去哪个银行?他们……不会把我当成骗子抓起来吧?”
林归桥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真是……单纯得可爱。
“当然可以。”他脸上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这是瑞士联合银行的全球现金支票,在京市任何一家中国银行的外汇柜台都能兑付,放心。”
“哦……”张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脚下没动,反而抱着礼物盒,又朝他挪了两步,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林归桥的耐心前所未有的好。
“没……没什么。”
张勤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只是这一次,她一边走,一边用小声地反复念叨。
“纸片……一张纸片怎么能信呢……”
“要是金子就好了……沉甸甸的金子,那才安心……”
声音虽小,还是有几个模糊的词,精准地飘进了林归桥的耳朵里。
金子?
他的眉梢轻轻一挑。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一个能将这场戏推向高潮的剧本瞬间成型。
她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从底层爬出来、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对黄金这种最原始的硬通货的迷信,是刻在基因里的。
林归桥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
下一次的“礼物”,他知道该准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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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里。
车门关闭的瞬间,张勤脸上所有的惶恐与不安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平静。
“回指挥中心。”
李霄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半小时后,“猎人”指挥中心。
张勤将那张百万美元的支票与哥伦比亚大学的邀请函,并排放在会议桌上。
组长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支票,看着上面的一串零,即便见惯了大场面,他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好大的手笔!他们这是下了血本了!”
张勤将见面的所有细节,包括每一个微表情和心理活动,精准地复述了一遍。当她讲到自己最后对“黄金”的执念时,在场的所有情报专家,都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一个年轻分析员手里的铅笔“啪”一声折断。
“你……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一个从未见过巨款的贫穷天才,在巨大的冲击下,退回到对最原始财富形态的迷信,这在心理学上是完全合理的应激反应。”张勤的回答滴水不漏。
“而且,”她话锋一转。
“我想看看,他们的鱼钩上,到底愿意挂多少鱼饵。”
“如果下一次,他们真的用黄金来敲门……”
“那我们,就替国家却之不恭了。”
组长看着眼前的女孩,苦笑。他现在终于明白,首长为何会批准这个计划。
因为执行者,比计划本身,还要精彩一百倍。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立马拨号汇报。
“报告首长!鱼饵已经抛出,鱼……咬死了钩!”
他将张勤的“黄金理论”和后续构想做了汇报。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后,传来老人的笑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告诉那个丫头,这张支票,是她这次出色表演的片酬,国家批了!让她自己收好!”
“还有,她要黄金,我们也批了!”
“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要打到他们的钱袋子上,让他们肉疼!只要她有本事从敌人手里拿,拿多少,都算她个人的战利品!”
“我们就是要用敌人的钱,给我们自己的国之栋梁,发奖金!”
组长放下电话,神情复杂地看着张勤。
“你听到了。”
张勤彻底愣住。
让她自己收着?还鼓励她去“拿”黄金?
她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纸,又看了看组长那副“你发财了”的表情。
“噗嗤——”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太有意思了。
这一刻,那点因为欺骗而产生的负罪感,被一种更宏大、更刺激的快感彻底冲刷干净。
她拿起那张支票,在指尖转了一圈,动作潇洒。
“李霄哥,走。”
“去哪儿?”
“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