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校长看着台下。
那一张张平日里或儒雅、或严肃的脸上，此刻全都变了样。
一个快退休的文史系老教授，颤巍巍地站到了椅子上。
他挥舞着胳膊，扯着嗓子喊。
“校长！选我！我能教他们为天地立心！”
“老李你快坐下！心脏受得了吗？”物理系的主任吼了回去，然后转向校长。“校长，看看我！我物理系的！跟那丫头的专业对口！”
“都别争了！我化学系的！”一个中年老师拍着胸脯，“这次爆炸就是化学事故，根子就在这！必须我来！我能从源头上杜绝问题！”
礼堂，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争吵声，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吴承顺拿起话筒，对着下面喊了一声。
“安静！”
没人理他！
大家依旧在面红耳赤地争论着谁更有资格。
“我跟你们说，那丫头在国贸会上的演讲，用的是英文！我，英语系的！我能辅导她！”
“得了吧你，人家那英文水平还需要你辅导？我是搞高分子材料的！星火二号，这才是核心！”
吴承顺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他“砰”的一声，狠狠一拍面前的桌子！
“都给我安静！”
巨大的响声，总算让前排的几位老师停了下来。
但后排，依旧吵吵嚷嚷。
吴承顺吸足一口气，对着话筒吼出了在部队当指导员时的嗓门。
“还开不开了？！”
这一嗓子，镇住了整个礼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台上那个脸色铁青的校长。
吴承顺喘了口粗气，感觉后槽牙都在用力。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栋梁’班，全国独一份。谁当了班主任，谁就是名师！谁带出来了，谁就能在履历上添上最光辉的一笔！”
“但是！”他话锋一转。
“这不只是荣誉，更是责任！是国家的重托！”
“这个班，是国家重点教育改革项目！学校只是承办方！以后给他们上课的，除了我们本校最顶尖的师资，京师大学、华大、甚至港市大学的顶尖教授，都会定期飞过来，开设专题讲座！”
台下，刚刚被压下去的激动情绪，又一次被点燃了！
跟全国最顶尖的大拿一起共事！
这是国内学术圈的顶级人脉和资源！
吴承顺看着台下众人再次火热的眼神，立刻加大音量。
“但是！你们也要想清楚！”
“一旦接受了这个委托，成为班主任或者辅导员，就意味着，在未来的四年里，你们没有私人时间了！”
“家庭？顾不上了！孩子？老人！没空管了！”
“这是一份高强度、高机动性的工作！你们看看他们在军训结营仪式上搞出来的好事！这群孩子，注定不会安安分分的！”
吴承顺的声音，回荡在礼堂里。
“他们随时可能突发奇想，要去攻克某个技术难题！你们就要负责联系实验室，协调资源，保障安全！”
“他们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学术观点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打起来！你们就要去当和事佬，去引导，去调解！”
“这四年，你们的神经必须时刻紧绷！”
吴承顺看着台下那些渐渐冷静下来的脸，决定快刀斩乱麻。
“我们学校，不能拖国家发展的后腿！”
“所以，这次选拔，我有一个硬性要求！”
“班主任和辅导员，年龄，必须在三十五岁以下！”
“什么？！”
话音一落，大半高举的手臂都放了下去。
那个站在椅子上的老教授，默默地坐了回去，长叹一口气。
那些四五十岁的各系骨干，也都无奈地放下了手。
精力，真的跟不上了。
剩下的，是二三十个年轻的讲师和副教授。
他们的眼睛，反而更亮了。
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老师站了起来。
“我！校长！我今年三十二！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研究高分子材料！我精力充沛！”
另一个女老师也急切地喊道。
“校长！我！本校硕博连读，留校任教五年！我熟悉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我能给他们最好的后勤保障！”
她叫丁玉。
“而且！”丁玉提高了音量，“我家就在学校的家属院！我爱人也是本校的老师！孩子已经上小学了，完全可以交给他！我未来四年，可以全身心扑在工作上！”
这条件，太诱人了。
吴承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然而，丁玉话音刚落，她身后，一个男老师“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不同意！”
众人循声望去，都愣住了。
站起来的，正是丁玉的丈夫，在机械工程学院当讲师的何安城。
“丁玉，你身体不好，不能这么熬！这个任务，应该我来！”他转向吴承顺，大声说道：“校长！我也申请！我今年三十三岁，我专业是精密仪器！我比她更合适！”
丁玉气得脸都红了。
“何安城！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
“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心疼你！”
“我不需要你心疼！这是我的事业！”
眼看着全校教职工大会，就要变成家庭伦理剧。
吴承顺的头，更疼了。
“都给我坐下！”吴承顺再次咆哮。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又充满野心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方胜利。
三十四岁，德国工业大学博士后，回国刚一年，机械工程系的宝贝疙瘩。
吴承顺心里有了决断。
他清了清嗓子。
“经过综合考量，我宣布。”
“‘栋梁’班班主任，由机械工程系，方胜利同志担任！”
“辅导员，由化学系，丁玉同志担任！”
“何安城同志，作为重点后备人选！”
这个决定，既考虑了专业背景，也安抚了小两口的情绪，还给其他人留了点念想。
方胜利站起身，表情严肃地敬了个礼。
丁玉也站了起来，激动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何安城，又感激地看向校长。
吴承顺看着台下这两个被选中的年轻人，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他揉着眉心，对着两人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