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第十天。
“解散！”
杨教官一声令下，二十五个人瘫坐在地上。
没有人抱怨。
也没有人有力气抱怨了。
S省的状元周国亮，那个曾经第一个喊累的瘦高个，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是几块糖。
他先是递给了旁边那个被他嫌弃过“太重”的搭档，然后才分给其他人。
“补充点糖分，好得快。”他声音沙哑。
每个人都默默接了过来。
十天。
整整十天的高强度折磨。
谁犯错，全体受罚。
谁掉队，全体加练。
在这个沙坑里，每个人都当过拖累别人的“罪人”，也都被别人拖累过。
从一开始的互相指责、满腹怨气，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习惯。
习惯了在自己快要倒下的时候，旁边会伸过来一只手。
习惯了在别人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自己会下意识地搭上一把手。
就连最不对付的张勤和方月月，也在一次五十个俯卧撑的惩罚中，累得趴在地上，头挨着头，喘着同样粗重的气。
那一刻，什么京市天才，什么h省怪物，都成了狗屁。
她们只是两个快要累死的学生。
“给你。”
方月月从不知道哪里摸出来半瓶水，递给了张勤。
张勤没客气，接过来就灌了一大口。
那水，是温的。
现在，所有人瘫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同学们，辛苦了。”
众人艰难地抬起头。
是吴承顺校长。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中山装，脸上带着和煦的关切笑容，身后还跟着两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
他已经消失了整整十天。
“校长好……”
大家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
吴校长像是没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径直走到队伍中间，挨个拍了拍几个学生的肩膀。
“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我这几天啊，一直没露面，不是不管你们。”吴校长的声音里满是歉意，“是去办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好事？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咱们‘栋梁’班的专属实验室，批下来了！”吴校长高声宣布，“就在咱们学校最新的科研楼顶层！整整一层！所有的设备，都是我亲自去部里申请的，全国顶尖！”
“我跟领导拍了胸脯，说咱们‘栋梁’班的孩子，绝对是全国最优秀的！给他们最好的条件，他们就能给国家创造最大的价值！”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呼。
专属实验室！
整整一层！
全国顶尖的设备！
十天来积攒的疲惫和怨气，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冲淡了不少。
吴校长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学生们满是泥土的作训服和疲惫不堪的脸上。
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哎呀！”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杨教官。
“杨教官！这是怎么回事？”
吴校长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和责备。
“学生们怎么……怎么被训成这个样子了？”
杨教官惊呆了，立马要为自己争取说“校长，这是……”
“杨教官啊！”吴校长直接打断了他，痛心疾首地说道，“我知道，你是部队里的英雄，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他们不是你的兵啊！”
“他们是学生！是孩子！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宝贝疙瘩！”
“你看你把他们训的！一个个灰头土脸，都快脱形了！这要是哪个孩子身体底子弱，训出个好歹来，我怎么跟国家交代？怎么跟他们的父母交代？”
吴校长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学生们听着，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校长这么关心我们！
不少人看向杨教官的目光，又重新带上了几分怨念。
而杨教官，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彻底石化了。
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一片空白。
他想过。
他想过等军训结束，自己再慢慢地，用自己的方式，跟这群学生解释。
跟他们一起喝顿酒，告诉他们自己的苦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吴校长会用这种方式，当着所有学生的面，给了他一记背刺！
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而吴校长自己，则成了关心爱护学生们的“大好人”！
这一刻，杨教官全明白了。
什么“让你当坏人”。
什么“我给你撑腰”。
什么“出了事我兜着”。
全是狗屁！
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块磨刀石！
吴校长还在那里痛心疾首地“劝说”着。
“小杨啊，听我一句劝。训练强度，降下来！必须降下来！从明天开始，就搞搞队列训练，走走正步就行了！咱们要的是他们的精气神，不是要把他们练成特种兵！”
杨教官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是，校长。”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这一切，都被坐在地上的张勤，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一脸“痛心”的吴校长。
又看了看脸色煞白、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杨教官。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瞬间清晰。
吴校长……这只老狐狸！
他这十天，根本不是去跑什么实验室了！
他就是在暗中观察！
等这群天之骄子被折磨到极限，凝聚力初步形成的时候！
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一边给个甜枣（实验室），一边狠狠地“敲打”杨教官这个坏人！
一拉一踩，瞬间就能把所有学生的心，都收拢过去！
好手段！
张勤忽然觉得，这个杨教官，有点可怜。
这是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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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清晨的操场。
集合哨声依旧准时响起。
但气氛，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杨教官站在队伍前面，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冷酷和严厉。
他没有下令跑步，也没有提什么沙坑。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二十五名学生。
许久。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这十天，心里都在骂我。”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疲惫。
“我也不想当这个坏人。但是，这是任务。”
他目光扫过全场。
“你们自己看看，看看你们身边的人。”
“跟十天前比，是不是感觉……不太一样了？我问你们，这十天，大家的关系，是不是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没有人回答。
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学。
李向阳看了一眼吕为民。
周国亮看了一眼他那个“太重”的搭档。
李昂看了一眼那个来自京市，叫方月月的“做题狂魔”。
张勤也想起了那半瓶温水。
是啊。
关系……确实好多了。
那种剑拔弩张，互相不服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战友情？
“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这二十五根钉子，砸成一块钢板。”
杨教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
“方法可能……是粗暴了点；但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