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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会审的卷宗递到御书房时,沈修正站在廊下候着。晨光透过檐角的飞兽,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他指尖攥着党羽清单,指腹反复摩挲着“京郊大营副将”的名字——这人昨夜带着家眷往城门方向去,被陆景渊的人拦了下来,此刻关在刑部大牢里,却嘴硬得很,只说自己是“探亲”,半句不松口。

“沈修,进来。”御书房内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郁,沈修推门而入,见皇上正对着卷宗眉头紧锁,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杯沿还沾着些未化的茶渍。“陛下,”他躬身呈上清单,指尖压着纸页的边角,“三皇子党羽共十七人,涉及礼部、兵部、刑部,臣已核查过他们收受赃款、包庇贪腐的实证,包括户部的拨款记录、商户的行贿账本,皆附在清单后。”

皇上翻着清单,目光在“礼部尚书”处停了许久,指腹轻轻敲着案面:“他是宠妃的兄长,当年朕看他办事稳妥,才让他管着礼仪祭祀,没想到竟敢私吞赈灾款。”沈修垂首,语气却不含糊:“陛下,江南流民仍在等着冬衣和粮食,若不依法处置,恐寒了百姓的心,也让其他官员有了效仿的念头。”

沉默半响,殿内只有香炉里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皇上终是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传旨——三皇子削去‘和硕亲王’封号,收回东宫所有兵权,禁足西苑,非朕手谕不得出苑半步;礼部尚书、京郊大营副将等人,革去官职,打入大牢,由刑部彻查其家产,追缴所有贪腐赃款,尽数充作江南赈灾之用!”

沈修躬身谢恩,心里清楚,这已是皇上权衡后的结果——既没严惩亲儿,落个“寡情”的名声,又给了百官和百姓交代,堵住了悠悠众口。走出御书房时,晨光已盛,陆景渊正倚着廊柱等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墨玉玉佩,见他出来,抬了抬下巴:“沈大人,刚从刑部那边得信,那副将还是硬骨头,审了半宿,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连三皇子的名字都不肯提。”

“意料之中。”沈修接过陆景渊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他跟着三皇子多年,知道的事太多,若是招了,不仅自己活不成,家人也会受牵连,自然要顽抗到底。”陆景渊挑眉,将帕子收回来,揣进怀里:“那沈大人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他关着,时间长了,三皇子的党羽怕是会有动作。”

“先不急着审。”沈修走到廊边,望着宫墙外的柳树,“我让人查了,他的老母亲住在城南,常年卧病在床,全靠他每月送的银子治病。今日午后,你让人把他母亲接到京郊的别院,好生照料,再把消息透给他——他若肯松口,我保他母亲后半辈子安稳;若是不肯,后果让他自己想。”

陆景渊眼睛一亮,拍了下手:“这招妙!比起刑讯逼供,软肋才最管用。对了,林府的人刚才送来食盒,说是林夫人亲手做的,在我马车上,还热着,你快趁热吃点,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吧?”

两人并肩往宫门走,陆景渊忽然打趣:“沈大人如今可是‘公务再忙,也得念着家里的热饭’啊。以前你总说‘家事误事’,现在倒成了‘家事暖心’。”沈修嘴角微扬,没接话——以前他总觉得家事是累赘,可自从林砚嫁过来,看着她连夜缝的银哨锦囊(上次查案时怕他遇危险,特意在锦囊里缝了平安符)、听着清沅奶声奶气的“爹早点回家”,才明白这些烟火气,是他在朝堂算计里最踏实的退路。

回到林府时,院子里飘着桂花香。沈清沅正趴在石桌上描红,笔尖蘸着墨,小心翼翼地在纸上画“福”字,墨汁不小心沾到了指尖,她皱着小眉头,用嘴轻轻吹着。林砚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针线,正给沈修缝补官服袖口的磨损处——上次查案时被狱卒的铁链勾破的,她一直记着,特意选了同色的丝线,缝得细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见沈修进来,清沅立刻举着纸跑过来,小跑到他面前时还差点绊了一下,沈修连忙伸手扶住:“慢些跑,别摔着。”清沅仰头,把描红纸递到他眼前,指尖的墨渍蹭到了他的官服下摆,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爹!你看我描的‘福’字!先生说我这笔锋比上次稳多了,还夸我有进步呢!”

“我们清沅就是厉害。”沈修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指腹蹭过她额角的碎发,转头看向林砚,语气软了几分,“今日怕是要晚些回来,得去京郊安排副将母亲的事,说不定要到入夜才能回。”

林砚放下针线,起身从屋里取来一件夹袄,递到他手里:“京郊比城里风大,傍晚天凉,你带上这个,冷了就穿上。我让厨房把晚饭温在灶上,等你回来热一热就能吃,不用急着赶,路上小心些。”

沈修接过夹袄,指尖触到衣料上细密的针脚,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软意。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林砚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做针线活,指腹有些薄茧,却格外温暖,不像他的手,常年握笔、握卷宗,总是凉的。“委屈你了,”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歉意,“之前说要陪你回林府给岳父岳母请安,这阵子女婿查案忙,总拖着没去,让你在爹娘面前也不好交代,还得让你替我解释。”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说什么委屈,你是为了公务,为了江南的百姓,爹娘不会怪你的。等你忙完这阵,咱们再一起回府,我跟娘说你查案辛苦,她肯定还会给你做你爱吃的酱肘子,上次你可是吃了两大块。”

两人站在院子里,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化了的蜜。桂树的影子落在他们身上,斑驳陆离,空气中满是桂花的甜香。沈清沅站在一旁,看着爹娘这样亲近,心里忽然一阵甜蜜。她想起在现代时,林砚每天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十点才回家,办公室、医院两点一线——胃痛是老毛病,经常疼得蜷在椅子上,却只肯吃点胃药扛着;失眠更严重,夜里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回到家只有冷冰冰的外卖和空荡的房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了,林砚眼里有了笑意,不再是以前那种强撑的疲惫笑容;手上有了生活的温度,不再是常年敲键盘的僵硬;还能被沈修这样放在心上,连她缝的夹袄、做的饭都记着。沈清沅偷偷红了眼眶,又很快忍住——这才是林砚该有的生活,安稳、温暖,有人疼惜,有人牵挂。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爹,娘,我刚才描红的时候,还多描了一个‘和’字,先生说‘家和万事兴’,咱们家是不是也会万事兴呀?”

林砚被女儿的话逗笑,伸手把她拉到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蹭掉她脸上的墨渍:“对,咱们家清沅说得对,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就什么都好。”沈修也笑了,松开林砚的手,摸了摸清沅的脸颊,指尖带着暖意:“那爹今日就早点把事办完,回来陪清沅看星星好不好?咱们还可以一起数星星,看谁数得多。”

“好!”清沅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伸手勾住沈修的小指,“拉钩!爹不能骗人!”沈修笑着勾住她的小指:“拉钩,不骗人。”

午后,沈修带着御史台的属官去了京郊的别院。陆景渊早已让人把副将的母亲接了过来,还请了大夫守着,见沈修来,大夫连忙上前回话:“沈大人,老夫人身子虚弱,有些咳嗽,不过暂无大碍,我开了些温补的药方,按时喝就能好转。”

沈修点了点头,走到里屋,见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他放缓脚步,轻声说:“老夫人,我是御史台的沈修,您儿子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些。您放心,只要他肯说实话,我保您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还会请最好的大夫给您治病。”

老夫人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大人,我儿他……他是不是犯了大错?”沈修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他只是被人牵连,只要肯把知道的事说出来,就能从轻发落。您要是想见他,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我劝劝他……我就这一个儿子,不能让他毁了自己。”

从别院出来时,已是申时。沈修让人把老夫人的话传给刑部,又带着属官去了西郊——之前陆景渊的人查到,三皇子的人常在西郊的破庙附近活动,虽没找到私库,却发现庙祝与东宫的太监有往来。沈修想亲自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破庙很破旧,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殿内的佛像也积满了灰尘。沈修带着属官仔细搜查,忽然在佛像后面的墙缝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五夜,送粮至东渡口”。他皱了皱眉,让人把纸条收好——三皇子被禁足西苑,却还在暗中安排事,这“粮”恐怕不简单,说不定是赃款或私藏的兵器。

“把庙祝带过来问问。”沈修站在殿内,目光扫过四周,“问问他这纸条是谁送来的,东渡口还有哪些人接应。”

庙祝被带过来时,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大人饶命!是……是东宫的刘太监让我把纸条交给东渡口的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不说,刘太监就杀了我!”

沈修冷声道:“刘太监现在在哪?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刘太监……刘太监昨日还来过大庙,说十五夜要是送不成粮,就把我扔到河里喂鱼!他现在应该在东宫,没敢出来!”庙祝哆哆嗦嗦地回话,声音都在发抖。

沈修让人把庙祝押起来,又安排属官盯着东渡口,才转身往回走。此时天色已暗,夕阳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透着几分人间烟火气。

回到府里时,饭桌上的菜果然还温着,灶上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林砚正带着清沅在院子里摆小板凳,见他回来,清沅立刻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爹!你看我和娘把星星灯都挂好了!等天黑了,咱们就能看星星了!你答应我的,要陪我数星星!”

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挂着几盏小小的纸灯,是清沅亲手画的,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月亮和星星,还写了个“家”字。林砚端着热好的鸡汤走过来,递到沈修手里,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查抄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麻烦吧?看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累着了?”

“顺利,找到了些线索,明日就能安排人盯着东渡口。”沈修喝了口鸡汤,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一身的疲惫。他想起今日在破庙找到的纸条,又道:“三皇子还在暗中安排事,明日我得去趟西苑,看看能不能从他身边的人嘴里套出些话。对了,今日在破庙里还看到些柳姨娘的旧物——像是她常戴的银簪,落在了佛像后面,我让人收起来了,明日你要是有空,去柳姨娘兄长的布庄一趟,把银簪交给他,让他转交给柳姨娘,顺便问问柳姨娘的近况,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好,明日我带着清沅去。”林砚点头应下,又给清沅夹了块糖醋鱼,“你不是一直想吃娘做的糖醋鱼吗?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咱们好数星星。”

清沅乖乖坐下,一边吃鱼一边说:“娘,明日去布庄,我能不能给柳姨姨带一幅我画的画呀?我画了咱们家的桂花树,还有星星灯,柳姨姨肯定会喜欢的。”

“当然可以。”林砚摸了摸女儿的头,眼里满是温柔。沈修看着眼前的妻女,心里忽然觉得格外踏实——京城的朝堂再复杂,算计再难,只要回到这个院子,有热饭,有灯光,有她们的笑脸,就什么都不怕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纸灯里的蜡烛被点亮,暖黄的光映着桂花树,也映着一家人的身影。清沅靠在沈修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爹,你看那颗星星好亮!是不是嫦娥姐姐的灯呀?它旁边还有颗小星星,是不是玉兔的灯呀?”

沈修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笑着说:“是啊,那是嫦娥姐姐的灯,旁边的是玉兔的灯,它们在陪着咱们清沅呢。”林砚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嘴角带着笑意。晚风拂过,带来桂花香,也带来了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安稳又温暖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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