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明道堂内紧张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松。
众学子纷纷搁笔,长长舒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联考不同于乡试和会试,也不用糊名,王明远仔细检查了一遍答卷上的姓名籍贯等信息无误,这才将试卷整理好,放在桌角。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发胀的手腕,又轻轻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这才随着人流缓缓走出考堂。
脱离了考场那种令人神经紧绷的环境,王明远只觉得浑身一轻,连日来积聚的疲惫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他现在什么都不愿多想,只盼着赶紧回到小院,洗个热水澡,吃上狗娃做的热乎饭菜,好好睡上一觉。
回到分给他们的小院,王明远刚推开院门,一股浓郁诱人的饭菜香便扑鼻而来。
“三叔!你可算回来啦!”狗娃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正端着一大盘红油赤酱的大盘鸡从旁边的灶房里出来,一见到王明远,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快洗洗手,饭菜都好了!就等你开饭了!”
再往院里石桌上一看,好家伙!果然是满满一大桌子菜!
不光有王明远熟悉的秦陕风味,像一大海碗臊子面,汤汁红亮,葱花翠绿,辣子香气扑鼻;还有一大盘扣肉配着狗娃蒸好的荷叶饼看着很是诱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桌上还摆着好几道湘江一带的菜肴以及狗娃研究出来的新菜!
那盘大盘鸡自不必说,这是此行去西北边关,回来路上狗娃学的。不过在王明远的提点下,加入了辣椒之后香味更甚,着实美味;
还有一盘剁椒鱼头,用的是刚买回来的新鲜胖头鱼,鱼头硕大,铺满了红艳艳的剁椒,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另有一碗农家小炒肉,肉切得薄厚均匀,配着辣椒爆炒,锅气十足;
甚至还有一钵莲藕排骨汤,用来解辣润喉,就是不知道这莲藕是狗娃从哪里买到的。
这阵仗,快赶上过年了!
王大牛正从厨房提了一桶刚烧好的热水出来,见到王明远,憨厚的黑脸上也露出笑容:“三郎,考完了?累坏了吧?快,水是现成的,先洗洗,去去乏,再吃饭!”
看着大哥和侄儿为自己忙前忙后,准备得如此周到,王明远心里暖融融的,连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浓浓的亲情驱散了大半。
“好,我这就去。”他笑着应道,放下书箱,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细布衣衫,这才感觉彻底活了过来。
坐到石桌旁,狗娃已经殷勤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一大筷子大盘鸡到他碗里:“三叔,快尝尝!我按照你说的法子做的。”
王明远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鸡肉香辣肥嫩,味道确实相当不错,他连连点头:“好吃!狗娃,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得到夸奖,狗娃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忙着给王明远夹别的菜。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辣鲜香的饭菜,聊着闲话,气氛轻松而温馨。
王明远暂时将考试、排名、奖励这些都抛到了脑后,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他今日胃口很好,连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一碗鲜美的莲藕汤,只觉得浑身舒泰,困意也渐渐上涌。
“大哥,狗娃,我有些乏了,先去歇会儿。”王明远打了个哈欠道。
“快去快去!考了五天试了,铁打的人也扛不住!”王大牛连忙摆手。
狗娃也猛点头:“三叔你放心睡!明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补补!那猪脑我定了半个月的呢!”
王明远:“……”
这几日的考试,终究没逃过狗娃的猪脑进补。但又不好拂了他的心意,只能硬着头皮吃下。猪脑的味道即便做的再美味,但吃的时候瞅着还是有些瘆人。
看来明日必须得想个法子,让这小子停了做猪脑的计划,不然这猪脑怕是真会变成每日常规菜。
王明远简单应了句,回到自己屋里,头一沾枕头,几乎是瞬间就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应天书院核心区域,一间门窗紧闭的宽敞厅堂内,气氛却依旧紧张。
这里临时被改成了阅卷之所,阅卷工作也已进行了一日。
为了示以公正,此次联考的五经经义、本经、论判诏表、策论、诗赋算学各科试卷,均由嵩阳、应天以及其他几个主要书院派来的山长或资深教谕共同批阅。
几位山长或正襟危坐,或微微俯身,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试卷,每个人神情都极为专注,时而提笔蘸墨,在试卷上写下评语、划定等级,时而凝眉思索,或与身旁之人低声交换一两句意见。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一种无声的较量意味。
起初的经义、本经等基础科目批阅下来,各家书院学子的水平大抵在伯仲之间,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应天书院作为东道主,其学子在经史功底上的扎实程度,甚至还略占些许上风,这让几位应天出身的山长脸上不禁露出些许欣慰之色。
然而,当批阅到第四场,也是最为关键的策论试卷时,阅卷室内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策论题目关于豫西灾患的应对之策,这既是当前朝廷关注的实务,也极能考校学子们经世致用的真才实学。
批阅之初,几位山长还频频点头,可见今年参与联考的举子们,确实多有真知灼见,不乏切中时弊、条理清晰的上佳之作。
但随着批阅的深入,尤其是当批阅到来自嵩阳书院那几位知名举子的试卷时,其他书院的山长或教谕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一位来自应天书院的山长放下手中的朱笔,拿起旁边已经批阅过的几份嵩阳学子的策论试卷,又仔细对照着眼前正在看的这份。
越看,越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