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冰锥与喂狼（淬火版）
堂屋里死寂如冰封的墓穴。王六子蜷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脑袋深埋，脊背筛糠似的抖，每一声抽噎都像破风箱漏气，混着浓重的血腥味。泪混着血污和泥土，在身下洇开一小片绝望的暗红。头顶那根笔直粗壮、泛着松木清香的房梁，那青灰砖墙，那新糊的白窗户纸，此刻都成了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压在他碎成八瓣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魂儿都在打颤。
李凤兰杵在那片绝望的暗红边缘。眼窝像两口冻透的深潭，平静地扫过地上那滩烂泥。脸上沟壑绷得死紧，嘴角那两道深纹往下耷拉，抿成一条冰溜子。刚才那通山崩地裂的怒骂和剜心掏肺的控诉，像是抽干了她最后一丝活气，只剩下淬了冰碴子的累，和被伤透心窝子的凉。枯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炕沿那粗糙的木棱子，指腹刮过木头纹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钝刀子慢悠悠地刮着骨头。
死寂的空气里，只有王六子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在艰难起伏，一声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也砸在李凤兰枯槁的心坎上。
许久。
久到灶房里那点苞米茬子粥的糊锅味儿都散尽了，久到梁上老鼠窸窸窣窣的动静都停了。
李凤兰眼珠子缓缓抬起，目光越过地上那滩烂泥，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噗噗”地扑打着新糊的窗户纸。她胸膛微微起伏，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冻土深处刨出来的闷雷，平平淡淡，却带着千斤坠的份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缓慢而精准地攮进王六子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窝子里：
“倒腾点山货，挣个块儿八毛的，贴补家里那点嚼谷（口粮），娘不说你。”
声音不高，却像冰溜子抽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眼珠子缓缓垂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地钉在王六子枯槁、沾满血污泥土的后脑勺上。声儿依旧嘶哑平淡，却陡然转沉，带着一种能剜出肺腑的锐利和一种透心凉的失望：
“心思活泛点，不算错。这年月，死脑筋饿死在大道上，都没人给你收尸。”
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冰冷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淬了剧毒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能把人冻僵的寒光：
“错就错在——”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你把那份活泛心思，没用在正道上！没用在给家里添块砖、加片瓦上！反倒……”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王六子，指尖带着一股凌厉的风：
“——把心活泛到裤裆里去了！！”
最后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雷霆万钧的煞气！狠狠捅穿了王六子的天灵盖！
“呃——！”王六子浑身剧震！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了脊椎！喉咙里那压抑的呜咽瞬间卡死！只剩下粗重得如同破风箱撕裂般的倒抽冷气声！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把肺管子扯出来！
“被个漂亮脸子！三两句猫尿似的骚话！就迷了心窍！蒙了狗眼！”李凤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像烧红的烙铁在冰水里淬火，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她一双眼睛死死钉在王六子剧烈颤抖、几乎要散架的脊背上，目光锐利得能穿透皮肉，直刺灵魂：
“当了猴耍！当了傻子糊弄！裤衩子都让人骗没了！还巴巴地往上凑！腆着脸！把全家勒紧裤腰带省下的救命粮！压箱底指望着翻身的钱票子！亲手！喂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骚狐狸！！”
她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凝成霜雾，扑在她花白的鬓角上。那声音陡然拔到最高点，带着一种淬了血的山崩地裂般的暴戾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能把人骨髓都冻透的鄙夷：
“你这条命——！”
她枯瘦的手猛地指向窗外莽莽苍苍的后山老林子方向！
“留着还有啥用？！啊？！”
“还不如趁早！拎到后山老林子里！喂了那山里的狼！！”
“喂了狼！狼吃了还能嚎两声！还能拉泡屎！肥了咱屯子的地！！”
“你这条命！喂了那骚狐狸！连个响屁都听不见！连泡屎都拉不出来！！”
“白瞎了！糟践了！！”
她嘴角那淬毒的弧度咧得更开，声音淬了冰碴子，字字诛心：
“喂了狼——！！”
“狼都嫌你骚气！嫌你脏——！！！”
这声音！这淬了剧毒的暴言！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六子的灵魂上！
烫得他皮开肉绽！
烫得他肝胆俱裂！
烫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毒蜂在脑子里炸了窝！
“哇——！！！”
喉咙里那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开闸门！一大口暗红发黑、带着粘稠血块的老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嘴里狂喷而出！狠狠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
“噗——！”
沉闷的声响！
暗红的血！混着泥土！瞬间洇开一大片刺目、绝望的污迹！像一朵在寒冬里骤然绽放的、狰狞的死亡之花！
他身体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前一扑！头颅重重地、狠狠地磕在冻得比石头还硬的泥地上！
“咚——！！！”
一声闷响！震得房梁上的陈年老灰簌簌往下掉！像下了一场无声的、肮脏的雪！
泪水！混着血污！混着泥土！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下！砸在泥地上！砸在那片暗红的血污里！洇开一大片无声的、绝望的血泪！
喂狼……
喂狼……
喂了狼都嫌骚！嫌脏！！
这淬了剧毒的诅咒！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攮进他的脑子！攮进他的心脏！攮进他每一寸骨头缝里！
攮得他天旋地转！
攮得他魂飞魄散！
攮得他连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念头都彻底灰飞烟灭！只剩下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绝望深渊！
他枯黑的手，死死抠着冰冷的泥地！指甲深深掐进冻得梆硬的泥土里！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指腹被粗糙尖锐的土坷垃和碎石屑磨破！瞬间渗出血丝！洇在灰白的浮土上！像一道道无声流淌的血泪！蜿蜒曲折！触目惊心！
他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枯枝上的残叶！随时都会被彻底撕碎！喉咙里发出压抑不成调的呜咽！破碎！嘶哑！如同破风箱被彻底撕裂！漏着风！带着血沫子！每一次抽噎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濒死前的最后挣扎！
脸上，涕泪、血污、泥土彻底糊成了一团！分不清哪里是皮！哪里是肉！哪里是泪！哪里是血！只有一双眼睛！那双曾经或许还带着点活泛劲的眼睛！此刻彻底被一种深不见底、冰冷绝望的死灰色吞噬！再无一丝光亮！像两口被废弃的、填满了垃圾和污水的枯井！映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空洞！死寂！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雷霆训斥！灵魂鞭挞！奖励发放：现金30元！工业券10张！寿命+23天！】
【当前剩余寿命：9个月零28天！】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深处响起，不带一丝感情，却像一根无形的冰锥，刺破了那无边的绝望，带来一丝沉重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慰藉，和一丝更冰冷的警示。
堂屋里，死寂一片。
只有王六子那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声，在冰冷的、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低低地回荡。那声音破碎、嘶哑、断断续续，像一曲无人能懂、也无人愿听的丧歌，为他自己，也为那被彻底践踏的愚蠢和背叛而哀鸣。
惨淡的天光，透过新糊的、还带着浆糊味儿的白窗户纸，冷冷地照进来。光柱里，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
那光，冷冷地照在王六子枯槁、写满绝望、糊满血污泥土的脸上，每一道沟壑都像是被刀刻出来的耻辱印记。
那光，也冷冷地照在李凤兰那张同样枯槁、冰冷、写满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决绝的脸上。她眼窝深陷，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生气的直线，仿佛刚才那场耗尽生命的怒骂，已将她最后一点温热也抽干了。此刻的她，像一尊立在寒风中的、沉默的界碑，无声地分割着生与死，醒与迷，悔与堕的冰冷界限。
寒风，不知疲倦地卷着雪沫，扑打着窗户纸。
灶房里，隐约传来锅铲刮过锅底的轻微声响，是吴梅在默默地收拾残局。
梁上，老鼠似乎也被这死寂和血腥吓住了，再无声息。
时间，在这冰封的堂屋里，仿佛也凝固了。只有绝望在无声地蔓延，只有悔恨在冰冷地啃噬。那根象征着新家、新希望、全家血泪铸就的房梁，在惨淡的天光下，投下沉重而冰冷的阴影，将地上那滩绝望的暗红，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