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与门外那两具被冰棱钉死的士兵一同构成了无声的墓志铭。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变成了某种实质的东西，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洞开的门口不再是生路，而是通往瞬间死亡的绞刑架，浓雾中仿佛隐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群瓮中之鳖。
船长捂着流血的手臂，靠在墙边，脸色灰败。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神情晦暗的赵桂斌，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那无声的责备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希望破灭，向导失准，队伍减员近半，剩下的也大多带伤，士气彻底崩溃。
“我们……会死在这里，对不对？”一个年轻的水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绝望的颤音。
没有人回答。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赵桂斌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惊恐或空洞的脸。他看到那个认出他的矮人探险家，正靠着墙壁，用一块皮子默默擦拭着他的勘探锤；他也看到那位一路上沉默寡言、却数次用圣光稳定伤员伤势的人类牧师，正闭目祈祷，但紧握圣徽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发白。
不能放弃。至少，不能因为他的失误而让所有人葬身于此。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那矮人探险家面前。矮人抬起头，浓密的眉毛上结着白霜，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经历过风霜的平静。
“我们失去了大部分补给，”赵桂斌的声音干涩，“船上的，还有指望从牦牛人这里获得的，都没了。你知道这片冰原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吗？哪怕能稍微缓解一下饥饿和寒冷？”
他不再试图从混乱的游戏记忆里寻找“补给点”，而是选择询问拥有现实世界极地生存知识的同伴。
矮人探险家，名叫布雷登·石须，他放下锤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他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两具恐怖的“装饰品”，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扒开门口附近一层薄薄的积雪，露出了下面紧贴着冻土的、一种颜色灰绿、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绒状苔藓。
“这个，”布雷登扯下一小撮，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捻了捻，“‘冰原绒苔’，现实世界里格陵兰岛和西伯利亚冻土带也有类似的东西。生命力顽强，富含纤维和一些微弱的能量。生吃味道像烂木头，还扎嗓子，而且可能带有微量毒素，不宜多吃。”
他顿了顿，看向赵桂斌和渐渐围拢过来的幸存者：“但如果用火稍微烤一下，或者……有条件的话，用加热的石头烫一烫，不仅能软化它，杀死可能的细菌和毒素，还能逼出它内部锁住的少量水分。”
火？在这个冰窟般的石屋里，生火谈何容易？木材潮湿，而且浓烟可能会引来更多不速之客。
赵桂斌看向队伍里仅存的那名联盟法师，他之前在探测冰缝能量时消耗不小，此刻脸色也有些苍白。法师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可以尝试用微弱的火焰法术局部加热石头，但控制温度需要非常精准，而且我的法力……不多了。”
“试试看。”赵桂斌果断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布雷登指挥着几名状态稍好的士兵，从石屋角落搬来几块相对扁平的石块。法师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一小簇摇曳的橙色火苗，他小心翼翼地将火苗靠近石块的中心，控制着温度，避免直接点燃可能存在的易燃物或者让石头炸裂。
这个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法师的额头很快渗出汗珠，又瞬间在低温中变得冰凉。石块渐渐变得温热，然后发烫。
布雷登适时地将几大捧扯来的冰原绒苔铺在滚烫的石块上。
“嗤——”
一阵轻微的水汽蒸腾声响起，伴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青草、泥土和些许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灰绿色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萎蔫、发黑。
“可以了！”布雷登示意法师停手。他小心地用匕首挑起一块“烤”好的苔藓，吹了吹，率先塞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味道……真他妈的糟糕。但至少是热的，而且喉咙没那么干了。”
有了他的示范，其他幸存者也纷纷上前，每人分到了一小撮这救命的、难以下咽的“食物”。
赵桂斌也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口感如同嚼蜡，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焦糊味，确实难吃至极。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顺着食道滑下，以及口腔里被逼出的那点湿润感，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这不仅仅是补充能量，更是在绝望中，重新点燃了一丝维系生命的火种。
他看着布雷登，看着那个耗尽法力、几乎虚脱的法师，看着周围默默咀嚼、脸上恢复了一丝活气的同伴。
他错了。错得离谱。
在真实的、残酷的诺森德，那些刻在脑子里的游戏坐标、任务流程、怪物分布，在诡异多变的环境和潜藏的恶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真正能依赖的，是像布雷登这样的专业知识，是法师对能量的精准控制，是牧师坚定的信仰，是每一个幸存者求生的意志和彼此扶持的羁绊。
他的“先知”，他的“记忆”，在这个世界，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种负担，一个容易误导自己和他人的陷阱。
他必须彻底放下对“已知剧情”的依赖，真正用双眼去观察，用身体去感受，用头脑去分析这个真实无比的艾泽拉斯。
“我们在这里休整到天黑，”赵桂斌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苔藓，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新的决断，“天黑后，雾气可能会更浓，但也可能掩盖我们的行踪。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向北风苔原的银色北伐军前哨转移。布雷登，需要你根据星象和地形，为我们规划最隐蔽、最安全的路线。”
矮人探险家擦了擦嘴，重重地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这一次，赵桂斌选择相信同伴的智慧，而不是自己那已然靠不住的记忆。生存的课程，诺森德正用最冰冷的方式，一课一课地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