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蕈林深处那巨大的陷坑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枯萎腐败的菌丝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取代了之前那古怪的书卷金属气味。
李癫几人瘫坐在远离陷坑的边缘，各自调息恢复。石皮身上又添了不少新的刮痕和焦痕，正吭哧吭哧地从地上抠下大块坚硬的岩石往身上按，试图弥补被记忆触须和失控能量刮走的“零件”。幽爪和暗瞳脸色依旧苍白，正给自己注射着随身携带的应急稳定剂，缓解精神层面的冲击。青木俞则直接躺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发直，显然还没从蜂巢那恐怖的意识冲击中完全恢复。
李癫的状态相对最好，但神识的震荡和力量的透支也让他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他盘膝而坐，默默运转“血锈道”，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那无处不在的污秽与混乱能量，转化为滋养黑鳞和滋生寂灭雷力的养料。右臂新生鳞片上那抹暗金色越发明显，如同某种活物般缓缓流转。
他拿出那枚暂时组合在一起的三部分徽章。暗金属基座、银色钥匙碎片、痛苦徽章（女王凝视）此刻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表面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复杂的能量光泽，仿佛三者之间达成了某种危险的平衡与共鸣。
“...这东西...”李癫仔细感知着。组合后的徽章不再像之前那样死寂或躁动，反而散发出一种内敛的、如同沉睡凶兽般的气息。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基座徽章的“承载”与“稳固”，钥匙碎片的“指引”与“共鸣”，以及痛苦徽章吸收蜂巢绝望冲击后变得更加浓郁的“痛苦”与“绝望”规则。
尤其是痛苦徽章，表面那些人脸浮雕似乎更加鲜活了一些，隐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智战栗的哀嚎。
“...似乎...能当个不错的‘炸弹’用？”李癫冒出一个危险的念头。若是将寂灭雷力注入其中，再引爆那吸收储存的绝望冲击...那威力，恐怕会相当“感人”。
他将组合徽章小心收好，这玩意以后说不定能当个杀手锏。
接着，他又拿出那个残破的乌鸦雕像。这次记忆蜂巢之战，这雕像可是立了大功，无论是群体削弱还是精准破防，效果都出奇的好。只是其传导记忆洪流的副作用也相当明显。
“...得想个办法隔绝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李癫琢磨着，尝试用静滞尘的能量在雕像表面勾勒出几个简单的隔绝符文。效果一般，但至少能过滤掉一些最杂乱无章的碎片。
最后，他看向那截干枯的古僵指骨。这玩意阴起人来效果拔群，但是一次性消耗品，有点可惜。
“...回头得找找那‘寂灭坟场’在哪，看能不能多搞点...”他暗自记下。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的状态都恢复了不少。
“...该回去了。”李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噼啪的响声，“...看看咱们那位‘盟友’，给咱们准备了什么样的‘庆功宴’。”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经历了记忆蜂巢的凶险，他可不认为千喉教团会安什么好心。尤其是他最后还“顺手”把蜂巢核心给捅爆了，这恐怕不在对方的计划之内。
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低语集市。越是靠近集市，气氛越发诡异。
集市依旧喧嚣，但那种狂欢般的混乱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暗流涌动的紧张感。许多摊主都提前收了摊，街道上的行人也行色匆匆，眼神闪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显然，昨夜千喉之庭门口的冲突以及记忆蜂巢方向的异常动静，已经彻底惊动了整个集市。
当李癫几人穿过苍白菌林，重新踏入集市街道时，瞬间吸引了所有隐藏在暗处的目光。那目光中混杂着恐惧、敬畏、好奇以及深深的忌惮。
“...看...是他们...”
“...他们从那个方向回来的...难道记忆蜂巢的动静是他们...”
“...‘雷霆癫王’...连大祭司都...”
窃窃私语声在阴影中流动。
李癫对此浑不在意，甚至颇为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他大摇大摆地朝着千喉之庭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到千喉之庭门口，一队人马便拦住了去路。
并非千喉教团的人，而是秘眼商会！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银灰色修身制服、戴着单边水晶眼镜、气质阴冷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足足二十多名精锐护卫，其中还包括两台造型更加先进、搭载着多管旋转能量炮的重型蜘蛛机械！这些护卫眼神锐利，装备精良，远非之前那些杂鱼可比。
“...阁下，请留步。”那名眼镜男子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是秘眼商会驻低语集市的主管，墨菲斯。关于阁下昨日击杀我会成员，并劫走重要实验体一事，我们需要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李癫，又在李癫身后瑟瑟发抖的青木俞身上停留了片刻。
李癫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道：“...交代？什么交代？老子走路的时候不喜欢有杂鱼挡道，清理一下垃圾，需要跟垃圾场汇报吗？”
墨菲斯眼镜后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好狂的口气！阁下或许有些实力，但须知人外有人！那实验体涉及我会重要研究项目，绝非你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癫突然打断他，指了指他制服胸口那个齿轮与眼睛结合的标志，问道：“...你们这标志，看起来挺眼熟。跟‘巡林客’脖子上的血月印记，有什么关系？”
墨菲斯闻言，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虽然瞬间恢复，但如何瞒得过李癫的眼睛。
“...我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墨菲斯冷声道，“...巡林客是森林的古老守护者，与我商会并无关联。现在，请交出实验体，并随我们回商会接受调查，否则...”
“...否则怎样？”李癫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右臂的黑鳞悄然浮现，暗红色的电光开始噼啪作响，“...想动手？正好，老子刚活动开筋骨！”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温和而空洞的声音突然响起：
“...墨菲斯主管，何必如此动气？”
只见千喉教团的那位高阶祭司，再次带着一队战士无声无息地出现。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癫一眼，然后对墨菲斯说道：“...雷阁下现在是我们教尊贵的盟友，刚刚为我们取回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圣物。些许误会，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墨菲斯眉头紧皱：“...祭司阁下，此事关乎我会核心利益...”
“...核心利益？”高阶祭司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比起即将开启的‘归墟之路’，一个实验体又算得了什么？墨菲斯主管，莫要因小失大。我想，商会总部也不会愿意看到因为你的‘执着’，而影响到与我教的合作吧？”
墨菲斯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对千喉教团极为忌惮，尤其是对方抬出了“归墟之路”和总部。他死死盯着李癫看了几秒，又看了看一旁态度明显偏袒的千喉祭司，最终冷哼一声：“...好！今日就给祭司阁下一个面子！但是...”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李癫：“...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雷阁下！”
说完，他勐地一挥手，带着秘眼商会的人悻悻离去。
李癫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睛微眯。这个秘眼商会，看来比想象中还要麻烦，而且似乎真的和巡林客（或者说血月）有些关联。
“...让阁下见笑了。”高阶祭司转向李癫，语气听不出喜怒，“...大祭司已在庭内等候，为阁下准备了庆功宴，并商讨下一步前往‘千喉之城’的事宜。”
“...哦？庆功宴？”李癫似笑非笑，“...这次的厨子，不会又往菜里加料吧？”
高阶祭司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机械地回答：“...阁下说笑了，请。”
再次踏入千喉之庭，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那些教团成员看李癫的目光中，少了之前的审视与贪婪，多了深深的敬畏与恐惧。显然，昨晚门口的战绩以及独自端掉记忆蜂巢的壮举，已经彻底奠定了他的凶名。
丰穰之厅内，依旧是那副诡异奢华的景象。大祭司早已端坐在主位之上，看到李癫进来，那双幽深的眼眸落在他的身上。
李癫能明显感觉到，大祭司的气息比之前虚弱了一些，显然昨晚硬接他一记雷刃吃了不小的亏。
“...恭喜雷阁下凯旋。”大祭司的声音依旧空洞，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虚假温和，多了一丝凝重，“...钥匙碎片，想必已经到手了？”
李癫也不废话，直接将那枚组合徽章拿了出来，但并未递过去，只是晃了晃：“...东西是拿到了，不过这玩意好像自己粘一块了，分不开了。不影响用吧？”
大祭司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组合徽章，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炽热的渴望，虽然瞬间掩饰下去，但如何瞒得过李癫的感知。
“...无妨。”大祭司缓缓道，“...三枚碎片本就一体，提前共鸣结合，也是好事，能更清晰地感应到最后一枚碎片的位置。根据感应，最后一枚碎片，确实就在‘千喉之城’的废墟深处。”
他轻轻一挥手，侧面的生物质墙壁如同幕布般滑开，露出了一幅巨大的、由发光菌丝和蠕动血管构成的永黯森林地图。其中一个位于森林极深处、被标记着巨大骷髅标志的区域亮了起来。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扭曲的废墟，地图上标注着“千喉之城（原初圣所\/悲恸废渊）”的字样。
“...千喉之城，是信仰的起源，也是堕落的深渊。”大祭司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那里埋葬着古老的荣耀与罪孽，盘踞着因信仰扭曲而诞生的可怕存在，甚至...可能有‘上古遗念’苏醒。其危险程度，远非记忆蜂巢可比。”
“...说重点。”李癫不耐地打断，“...怎么去？什么时候走？”
“...路径我会提供。”大祭司道，“...但进入废墟核心，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血月充盈’之夜。”大祭司吐出几个字，“...唯有当血月的光芒最盛，照亮废墟最深处的‘忏悔之路’时，通往核心区域的门扉才会短暂开启。而那一刻，也是城中那些扭曲存在最活跃、最疯狂的时刻。”
血月！又是血月！
李癫眼睛微眯：“...还有多久？”
“...七日之后。”大祭司缓缓道，“...这七日，阁下可以在此好好休息，恢复力量。我也会为阁下准备一些应对城中危险的特定物品。”
李癫盯着大祭司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行啊。那就等七天。不过住就不必了，你这地方菜味道一般，规矩还多。我自己找地方住。”
他才不会傻到住在对方的老巢里。
大祭司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淡淡道：“...随阁下心意。那么，七日后，此地汇合。”
离开千喉之庭，李癫并没有在低语集市多留的打算。这里水太深，势力错综复杂，绝非久留之地。
他带着几人迅速采购了一批补给品，主要是各种高能量食物和净水，然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低语集市，朝着腐苔镇的方向返回。
回去的路显得平静了许多，或许是“雷霆癫王”的凶名已经传开，一路上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怪物或势力再来阻拦。
几天后，当那棵熟悉的、半塌的黑色古树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巴顿早已带着人激动地迎了出来。
“...老大！你们可回来了！”巴顿看到李癫几人虽然略显疲惫但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兴奋道：“...老大！你们在低语集市干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太厉害了！现在周围几个小镇都知道咱们腐苔镇出了个‘雷霆癫王’，连千喉教团的面子都敢踩！”
李癫笑了笑，将采购的物资丢给巴顿去分配，然后道：“...少拍马屁。镇子怎么样？”
“...好得很！”巴顿兴奋道，“...自从老大你的名号传开，以前那些时不时来打秋风的家伙都不敢来了！咱们现在可是这片区域最硬的钉子！”
回到熟悉的棘冠厅（虽然依旧残破），李癫将青木俞丢给巴顿去安置，又让石皮和幽爪暗瞳各自去休息。
他独自坐在王座上，拿出那枚组合徽章和乌鸦雕像，再次研究起来。
七天后前往千喉之城，必定凶险万分。大祭司绝对没安好心，恐怕不止是想利用他找到钥匙那么简单。而秘眼商会也像个定时炸弹。他必须利用这七天时间，尽可能提升实力，并摸清这几件诡器的用法。
他尝试着向组合徽章中注入一丝寂灭雷力。
嗡...！
徽章表面的复杂光泽亮起，三种力量再次达成平衡，没有出现排斥。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极远处某个方向传来的一丝微弱呼唤——那应该就是千喉之城的方向，以及最后一枚碎片的位置。
“...有点意思。”他又尝试着将一丝痛苦规则之力剥离出来，注入到那截古僵指骨中。
指骨表面的黑色符文勐地亮起，散发出更加阴冷歹毒的气息，但似乎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看来这玩意承受力有限，得省着点用。”
最后，他拿起乌鸦雕像，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从组合徽章中引导出的“指引”能量注入其中。
乌鸦雕像那黑色晶体的眼睛，突然不再是闪烁紫意，而是泛起了一丝银光！雕像甚至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但下一刻，银光溃散，雕像又恢复了沉寂。
“...还是不行吗？”李癫有些失望。看来这雕像的“核心”损伤太重，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
他将几件东西收好，目光变得深邃。
七天时间，他需要彻底掌握寂灭雷力的更高阶运用，最好能再炼制几颗“血锈暴血丹”以备不时之需。还要从青木俞那里榨出更多关于秘眼商会和不同世界的信息。
千喉之城...血月充盈之夜...
李癫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
那必将是一场极致的疯狂盛宴。
而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一百四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