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西漠、北原，三块大陆的交界地。
这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灰色平原。
平原之上，寸草不生，只有凛冽的罡风如无形的刀刃，切割着大地，发出永无休止的尖啸。
在这片死寂绝地的正中央，一座巨塔拔地而起。
它太过雄伟，以至于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塔身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刺入天穹深处，仿佛是这方天地的唯一脊梁。
这，就是通天塔。
连接九州大陆各个板块的唯一奇迹，是无数修士心中通往武道之巅的朝圣地。
此刻，距离通天塔十年一度的开启，已不足一天。
塔下的灰色平原不再荒凉。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声浪滔天，数以万计的修士从九州各地赶来，依据宗门或地域，形成一个个泾渭分明的小团体。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是故土最耀眼的天才，头角峥嵘，意气风发，眼神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野心。
中央神州。
那是所有修士魂牵梦萦的终极舞台。
唯有抵达那里，他们才能触及更顶级的功法，掠夺更丰厚的资源，去争夺那传说中能够飞升仙界的缥缈契机。
而眼前的通天塔，便是他们鲤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牧野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将一身恐怖的修为尽数收敛于体内，混在人群最边缘的地带，像一块投入湖泊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天才们或互相吹捧、或彼此戒备的目光，只是饶有兴致地仰望着那座传说中的巨塔。
“这就是通天塔……”
他心中低语，即便是以他如今的眼界，亲眼目睹此塔，依旧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震撼。
塔身不知是何种材质，呈现出古朴的灰褐色，上面铭刻着亿万玄奥的符文。
那些符文随着时间流逝，忽明忽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上古的秘辛。
仅仅是站在这里，牧野就能感到一股无形的法则之力笼罩着整片平原，此地的灵气因此变得异常沉重，压得人呼吸都有些滞涩。
“喂，你看角落里那小子，孤身一人，穿得也土气，八成是哪个穷乡僻壤跑来的散修。”
“呵，这种货色也敢来闯通天塔？真是不知死活。每年都有这种妄想一步登天的蠢货，结果连第一层都过不去，白白送命。”
“别管他了，咱们还是商量下，等会儿进塔，怎么跟天风门的人联手，先把玄冰谷那几个娘们给淘汰掉……”
几名衣着华贵的年轻修士，毫不避讳地对着牧野指指点点，言语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
牧野听到了。
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夏虫不可语冰，跟这种人计较，只会拉低自己的格调。
他此行目的明确，穿过通天塔，去中央神州，找到苏清寒。
至于路上遇到的这些所谓的“天才”，只要不主动伸脸过来让他打，他也没兴趣去踩上一脚。
然而，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青云宗的大名人，‘叛徒’牧野吗？”
一个尖酸刻薄，充满恶意的声音，在他身后突兀响起。
这声音……有点耳熟。
牧野缓缓转过身。
当他看清来人时，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那是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青云宗，仗势欺人，屡次找他麻烦，最后叛逃宗门的恶霸师兄——王虎。
几年不见，王虎修为倒是到了炼气九重巅峰，只差一步便能筑基。
只是他气息虚浮，根基不稳，显然是靠丹药硬生生堆砌上来的。
此刻，他正一脸狞笑地盯着牧野，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怨毒与病态的快意，像是在欣赏落入陷阱的猎物。
王虎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穿统一白衣、背负长剑的修士。
这几人气息远比王虎强横，赫然都是筑基初期，脸上挂着同出一辙的傲慢，正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牧野。
牧野心中略感意外。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个早已被他遗忘的手下败将。
看他这副模样，是给别人当狗了，而且这新主子，似乎来头还不小。
“怎么，你也想去中央神州？”
王虎见牧野不语，脸上的笑容愈发嚣张，他刻意拔高音量，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一个被宗门除名的叛徒，一个灵根驳杂的废物，也配来这里？”
王虎的声音，成功吸引了周遭大片的目光。
“叛徒？”
“灵根驳杂的废物？”
一道道幸灾乐祸的视线，瞬间聚焦在牧野身上。
在这种天才云集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乐子，而一个废物也敢来闯通天塔，这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牧野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懒得跟这种小角色废话。
他直接开启【羁绊之眼】，扫向王虎。
【姓名：王虎】
【修为：炼气九重】
【所属势力：中央神州·御剑山庄（外围弟子）】
【情感状态：嫉妒、怨毒、幸灾乐祸、恐惧（深层）】
【近期经历：叛出青云宗后……机缘巧合巴结上御剑山庄管事，被破格收为外围弟子，随队前来通天塔见世面……】
原来是投靠了中央神州的宗门。
牧野心中了然，难怪如此嚣张。
御剑山庄，他在龙裔秘境的典籍中见过，中央神州一个二流宗门，以剑修闻名，行事霸道。
不过，区区一个外围弟子，也敢在自己面前狂吠？
牧野连生气的情绪都欠奉，只觉得可笑。
王虎见牧野还是不理他，反而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当着新靠山师兄们的面，要是连一个昔日的废物都镇不住，他以后还怎么混？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小子，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是聋了还是哑了？”
王虎面目狰狞，怒吼一声，竟直接伸出那只油腻的大手，狠狠朝着牧野的肩膀推了过来！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曾经让他颜面扫地的家伙，推翻在地，再狠狠地用脚踩进泥里！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然而，就在王虎的大手即将触碰到牧野肩膀的瞬间。
一股气息。
一股无法形容，仿佛能压塌万古青天，让神魔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气息，从牧野身上骤然爆发，又在同一个刹那，尽数收敛！
那气息一放即收，快到极致。
除了首当其冲的王虎，周围的人甚至都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王虎的身体，却在半空中猛然僵住。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骇然与崩塌般的恐惧！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推一个人。
他是在冲撞一尊自太古洪荒中苏醒的禁忌存在！
那仅仅泄露出的一丝气息，就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撕扯，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噗通！”
王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化为死灰。
他的双腿一软，膝盖不受控制地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气势汹汹地去推人，自己反而跪下了？碰瓷？
王虎那几个御剑山庄的师兄，也是一脸错愕。
“王虎，你搞什么鬼？还不快起来！”一名筑基初期的师兄皱着眉，低声喝斥。
王虎浑身剧烈地颤抖，牙关都在打战，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座无形的神山死死镇压，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抬起头，用一种撞见鬼神的眼神，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青衣少年。
这……这怎么可能？！
这才几年不见，这个废物怎么会变得如此恐怖？！
“小子，你敢动手脚？”那几名御剑山庄的弟子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
不管王虎是怎么跪下的，他毕竟是御剑山庄的人。
当着他们的面，被人逼得下跪，这打的是他们所有人的脸！
“锵！”
几声清越的剑鸣，三柄寒光四射的长剑瞬间出鞘，剑尖遥遥指向牧野。
“小子，我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法，立刻给我师弟道歉，然后自断一臂！否则，今天你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为首的弟子厉声喝道，筑基期的灵压轰然释放，压向牧野。
然而，那足以让普通炼气期修士肝胆俱裂的灵压，落在牧野身上，却如春风拂面，连他的衣角都未能吹动分毫。
牧野甚至看都未看那几柄指着自己的剑。
他只是微微低下头，俯视着跪在地上，已经快要被活活吓死的王虎。
他用一种平淡到不带丝毫情绪的语气，缓缓开口。
“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