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末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差点没笑出声。
他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他没看别人，目光直直地落在覃雪梅身上。
“行啊，覃雪梅同志。”
“既然你带头留下的，那你也带头说说。”
“这几万株宝贝疙瘩，马上要面临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你说说，咱们第一步该干什么？”
他这话说得有点突然，还带着点“你行你上”的考验意味。
覃雪梅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她知道，这是石末在给她机会，也是在给所有人上一堂最实际的课。
她往前站了一步，刚才那股子冲动的热血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技术人员的专业和冷静。
“给树苗防冻，主要有四个关键步骤。”
她的声音清脆又稳定，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
“第一，灌冻水。”
“要在土地彻底封冻之前，把苗木浇灌一遍，让它们喝足水。这样既能保证它们自身的需要，又能提高土壤的导热性，减小地温变动的幅度，避免根系因为干冻受到伤害。”
“第二，主干涂白。”
“用涂白剂把树干刷成白色，主要是为了反射白天的太阳光，降低树干的昼夜温差，防止树皮因为温差剧变而冻裂，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冻拔’。”
“第三，枝干包裹。”
“对于一些特别幼嫩的树苗，光涂白还不够，需要用干草、草绳或者麻布片把主干和主枝包裹起来，给它们穿上一层‘棉衣’。”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基部积雪。”
“等下了大雪，我们要把雪堆在树苗的根部。雪是热的不良导体，厚厚的积雪层可以有效地维持地温，保护树根不被冻死。”
她一口气说完，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周围的大学生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刚才还热血沸腾，现在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原来种树不只是挖坑栽树，还有这么多门道。
石末听完，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赞许。
他接着问：“那你猜猜，我让人给你们送上来的防冻材料，会是什么？”
这问题有点像随堂测验。
覃雪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生石灰和干草。”
“涂白剂可以用生石灰、水和盐自己调配，包裹枝干最现成的材料就是干草。”
“可以啊，覃同学。”
石末终于笑了，他打了个响指。
“物资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怎么干，就由你带着他们。”
他这话一说，等于直接把防冻工作的技术总指挥权交给了覃雪梅。
接着，石末的目光扫向所有人。
“思想觉悟是有了，技术指导也有了，但光有这些，你们这群细皮嫩肉的也扛不住坝上这要命的冬天。”
“所以，后勤和身体，也得跟上。”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冒起炊烟的几排平房。
“赵天山已经带人去给你们的宿舍修火炕了，保证让你们睡上热乎的。”
大学生们一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睡热炕，这待遇听着就舒坦。
可他们还没高兴两秒，石末的下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笑脸僵在了脸上。
“另外，通知一件事。”
“从明天开始，所有人，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楼下集合。”
“赵天山队长，会亲自带你们进行体能锻炼。”
“跑操，抗寒训练，一样都不能少。”
“谁要是迟到，或者想偷懒，呵呵……”
石末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们可以试试。”
“好了，散会！”
他挥了挥手，结束了这场会议，转身就走，留下身后一群表情各异的年轻人面面相觑。
从“英雄”到“早起跑操的苦逼”，这身份转变也太快了。
人群一散，季秀荣就悄悄地脱离了大部队，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着，很快就锁定了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急急忙忙地朝闫详利那边走去。
而隋志超则溜溜达达，拐进了旁边一排宿舍。
他要去的地方，是那大奎的单间。
隋志超推门进去的时候，那大奎正一个人坐在床边，闷着头擦一把半旧的猎刀，屋里光线很暗，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阴沉。
“那哥，一个人待着呢？”隋志超自来熟地坐到他对面。
那大奎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哎，你听说了吗？武延生那事儿。”隋志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去。
那大奎擦刀的手停了一下。
“知道啊，不是受伤送医院了吗？”
“你不知道，他伤得特别重，我听下坝去送他的人回来说……”隋志超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被狼给……那地方给咬了，以后……怕是当不成男人了。”
那大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震惊。
隋志超叹了口气：“而且啊，有人在他背包里，发现了一个单人帐篷。”
“你说怪不怪，都是集体行动，他带个单人帐篷干嘛？”
那大奎皱起了眉，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隋志超看气氛太沉重，话锋一转，嬉皮笑脸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那大奎。
“哎，我说那哥，现在武延生也倒了，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那大奎没好气地问。
“追覃雪梅啊！”隋志超挤眉弄眼，“你看，她现在可是咱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你要是把她追到手，多有面子。”
那大奎的脸瞬间就黑了，他把猎刀“啪”地一下收回鞘里，声音又冷又硬。
“别胡说八道！”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再说了，前面排队的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就石末和那个冯程，哪个不比我强？”
隋志超撇了撇嘴：“也是。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个正事儿。”
“石组长让我通知你，让你搬一下宿舍，过去跟大家伙儿一起住。”
隋志超的话刚说完，那大奎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不搬！”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岀来。
“为什么啊？”隋志超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大家住一起多热闹，也好有个照应。”
他盯着隋志超，眼睛里冒着火。
“我告诉你，只要那个姓闫的在，我就不跟你们凑一块儿！”
“我跟他，有夺妻之恨！”
隋志超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大奎对闫详利的怨气竟然这么深。
“我他妈现在就去找石末说清楚！凭什么让我搬！”那大奎说着就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要往外走。
隋志超赶紧拉住他。
“哎哎哎，那哥你冷静点，这不是石组长的意思，是……是组里的统一安排！”
那大奎甩开他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