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山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冰冷地附着在每一片树叶和每一根枪管上。陆小龙营地的哨兵们裹紧单薄的军装，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夜中。连续几天的平静，反而让这些从血火中爬出来的老兵们心头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霾。太过安静了，对面吴登控制的山头，连往常零星的火把和巡逻队的声响都消失了，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屏住了呼吸。
陆小龙一夜未眠。他站在指挥部了望口的阴影里，望远镜扫过对面黑黢黢的山峦轮廓。岩迈站在他身后，同样面色凝重。
“太安静了，营长。”岩迈的声音沙哑，带着熬夜的疲惫，“狗日的吴登，肯定在憋坏水。”
陆小龙放下望远镜，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木质窗框。“‘雷霆行动’让他们丢了大脸，死了那么多心腹，这个仇，他们不可能不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通知下去，全员一级战备，哨位加倍，暗哨全部激活。告诉兄弟们，天快亮了，都给我把眼睛瞪圆了！”
“是！”岩迈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就在这时——
“咻——轰！！”
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啸划破寂静，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猛烈爆炸！巨大的火球在营地前沿一处机枪工事腾起，泥土、碎石和破碎的沙袋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
炮击！大规模炮击！
“敌袭！！进入阵地！！”陆小龙的怒吼瞬间压过了爆炸的余音，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突击步枪，箭步冲出指挥部。
整个营地像被投入滚水的蚂蚁窝，瞬间炸开。尖锐的哨声、军官们的嘶吼、士兵们奔跑的脚步声、弹药箱被匆忙打开的碰撞声，以及远处迅速逼近、越来越密集的炮弹呼啸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乐的前奏。
“轰！轰！轰隆隆——！”
更多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吴登部队显然集中了所有能调动的火炮和迫击炮，火力凶猛而集中，重点覆盖SNLA前沿阵地和疑似指挥所、囤兵点的区域。霎时间，整个防线地动山摇，硝烟弥漫，火光四起。刚加固不久的工事在剧烈爆炸中颤抖、坍塌，来不及完全进入防炮洞的士兵被冲击波掀飞，惨叫声被更猛烈的爆炸声吞没。
陆小龙猫着腰，在弹坑间敏捷地穿梭，冲向最吃紧的前沿一连连部。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泥土腥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弹片啾啾地从头顶飞过。
“报告营长！敌军炮火太猛！三号、五号机枪堡被直接命中！观察所通讯中断！”一个满脸黑灰的通讯兵踉跄着跑到他面前吼道，声音带着颤抖。
“命令各连，留下观察哨，其余人深坑隐蔽！没有命令不准露头！告诉扎图，他的爆破排待命，准备反冲击！”陆小龙语速极快，眼神冷冽如刀，看不到一丝慌乱。越是这种时候，作为主心骨的他越不能乱。
炮火准备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炮声终于开始向纵深延伸，试图阻断增援路线时，尖锐的哨声再次响彻SNLA阵地。
“炮火延伸！步兵要上来了！进入射击位置！快！快！”
士兵们从泥土和废墟中爬出来，抖落身上的尘土， coughing着，迅速扑向残存的战位。重伤员被拖拽下去，轻伤者简单包扎后立刻拿起武器。没有人犹豫，没有人退缩，残酷的战斗早已磨砺出他们本能的反应。
陆小龙抢入一连连部的半塌掩体，一把推开正在试图恢复通讯的连长，亲自架起望远镜。
晨雾与硝烟混合，能见度很低。但已经能隐约看到，山下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人数远超一个连，甚至超出一个营的规模！吴登这是下了血本，要一口吃掉他们这个突出部！
“至少一个加强团…妈的，真看得起我们。”陆小龙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眼中寒光暴涨，“命令各阵地，放近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第一枪！把狗娘养的放到五十米内！”
命令被嘶喊着传达下去。阵地上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远处敌人越来越清晰的嚎叫和杂乱的枪声。这种死寂带给进攻者巨大的心理压力。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已经能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政府军士兵狰狞的面孔和闪着寒光的刺刀。他们见阵地上没有反应，冲锋的势头更猛了，以为炮火已经彻底摧毁了抵抗。
八十米…六十米…
“打！！”
陆小龙的怒吼如同惊雷，打响了防御的第一枪！
刹那间，原本死寂的SNLA阵地喷吐出无数条火舌！重机枪沉闷的怒吼、轻机枪清脆的点射、步枪密集的排枪、还有扎图早就布置好的定向雷被遥控引爆的巨大轰鸣，瞬间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成片成片地倒下。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压过了枪声。进攻的浪潮为之一滞。
“火箭筒！打掉那挺重机枪！”敌军指挥官在后方声嘶力竭地指挥。
一名政府军士兵扛着RpG刚站起身，就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发精准点射掀翻了天灵盖。
“狙击手！岩迈，干得漂亮！”陆小龙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大声赞道。岩迈带领的营部狙击小组开始高效地清除敌军的军官和火力点。
但敌人实在太多了！倒下一批，又涌上来一批，凭借兵力优势，逐渐逼近阵地前沿，甚至有几处发生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手榴弹！扔！”陆小龙大吼，抄起一枚手榴弹，拉环甩臂，精准地扔进一处敌军人堆里。
轰的一声炸响，残肢断臂飞起。
士兵们纷纷效仿，成群的手榴弹如同乌鸦般飞向敌群，炸起一团团烟尘和血雾。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阵地上每一寸土地都在激烈争夺。子弹呼啸，弹壳飞溅，刺刀见红，怒吼与惨叫不绝于耳。陆小龙打光了一个弹匣，根本来不及更换，直接拔出岩坎送他的那把定制手枪，“砰砰”两枪撂倒一个试图跳进战壕的敌军士兵。
“营长！左翼三排顶不住了！伤亡太大！”一个传令兵满脸是血地爬过来报告。
“告诉三排长，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也得给我顶住！岩迈！带你的预备队，增援左翼！把扎图准备的‘铁西瓜’（遥控诡雷）给我用上！”
“是！”岩迈二话不说，带着一支十多人的精锐小队，冒着弹雨扑向左翼。
很快，左翼传来几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敌军惊恐的惨叫，攻势暂时被遏制。
但正面的压力丝毫未减。敌军似乎认准了这里是弱点，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一连连长中弹牺牲，副连长接手指挥没多久也被流弹击中。
陆小龙见状，一把抢过身旁牺牲机枪手留下的通用机枪，架在壕沿上：“狗日的吴登！来啊！”
“营长！危险！”卫兵想把他拉下来。
“滚开！”陆小龙一脚踹开卫兵，扣动扳机！
“咚咚咚咚咚……”沉重的机枪在他手中怒吼，灼热的弹壳疯狂跳出，形成一道致命的火鞭，狠狠抽向涌来的敌军。他强大的臂力稳稳控制住后坐力极强的机枪，射击精准而狠辣，瞬间将密集的敌群扫倒一片！
“营长在用机枪！”
“营长和我们在一起！”
士兵们看到最高指挥官亲自操枪顶在最危险的位置，原本有些动摇的士气瞬间被点燃，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所有人都在疯狂开火，甚至有人打红了眼，跳出战壕端着刺刀反冲锋！
“回来！节省弹药！依托工事打！”陆小龙一边换弹链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但他的身影已然成为阵地的精神支柱。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敌军发动了不下五次营连规模的冲锋，但每一次都被打退。阵地前尸横遍野，泥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SNLA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弹药消耗巨大。
陆小龙的机枪枪管都打红了，不得不更换。他靠在战壕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他年轻却坚毅的脸颊上滑落。军装被撕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防弹背心——那是波岩司令特批的少数几件高级装备之一，刚才替他挡了一发流弹，震得他胸口发闷。
“营长！师部来电，援军最快还要两小时！”通讯兵艰难地爬过来，带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两小时…”陆小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环顾四周。还能战斗的士兵不足一半，个个带伤，弹药也所剩无几。
“没有援军，我们就自己打！”他猛地站起身，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兄弟们，师部援军正在路上！但我们不能指望别人！今天，就在这里，让吴登的杂种们知道，什么叫啃不动的硬骨头！就是死，也得崩掉他们满嘴牙！”
“是！”士兵们轰然应诺，疲惫的眼神中重新燃起战火。
就在这时，敌军新一轮的攻势又开始了。这次，他们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甚至出现了几辆加装了钢板和重机枪的武装皮卡，试图强行突破。
“火箭筒！集中火力打掉那几辆皮卡！”陆小龙指着山下吼道。
但仅存的几具RpG射手在暴露位置的瞬间，就遭到了敌军重点火力的压制，非死即伤。
一辆武装皮卡嚎叫着冲近，车顶的重机枪疯狂扫射，压得阵地上抬不起头。
眼看防线就要被撕开——
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绝非寻常火箭弹爆炸的巨响传来！那辆冲在最前的武装皮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砸中，整个车体猛地向上掀起，然后凌空解体，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破碎的零件和人体残骸四散飞溅！
剧烈的爆炸甚至震倒了后面跟进的敌军步兵。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陆小龙。
只见侧翼的山坡上，扎图带着几个爆破手的身影一闪而逝，迅速消失在烟尘中。显然，这是扎图的“杰作”——他不知何时带人摸了下去，用威力巨大的炸药包或是多枚手榴弹集束，给了敌军致命一击。
“扎图！好样的！”陆小龙狂喜大吼，“全体！反击！把狗日的压下去！”
领袖的无畏、狙击的精准、爆破的狂野、士兵的死战…这一切凝聚成一股钢铁洪流。残存的SNLA士兵发出震天的怒吼，发起了决死反冲击！
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和惨重损失彻底打懵了，加上指挥官可能也在爆炸中丧生，进攻势头戛然而止，残余部队如同潮水般溃退下去，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武器。
阵地上，暂时只剩下硝烟弥漫和粗重的喘息声。
阳光终于勉强穿透硝烟，照射在这片修罗场上，映照着每一张沾满血污、疲惫却写满不屈的脸庞。
陆小龙拄着机枪，望着溃逃的敌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波，顶住了。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吴登的报复，绝不会只有这一波攻击。
真正的洗礼，还在后面。而他和他的营，已经做好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准备。脚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浸透，但他们的意志，比这片红土更加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