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尔斯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陌生的房间。
天已经亮了。
眼前是一处老旧的木屋，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干草混合的气味，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住过了。
“……我回来了？”
意识彻底清醒之后，迈尔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冰冷、僵硬、毫无弹性的腐肉触感。
接着，他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却只能牵动几条僵死的肌肉。
没错了，这里是丧尸世界。
这么想着，迈尔斯转头看向窗口，丧尸鹰眼正独自一人坐在破旧的栅栏上，背影萧索，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旷野。
那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风化的雕像。
“我睡了多久，克林特？”迈尔斯沙哑的问道。
“不久，三个小时。”丧尸鹰眼回答，语气非常简略。
“好吧，那么这是哪儿？”
“南达科他州……北部的某个农场。”丧尸鹰眼的声音同样干涩，“是那个叫做伊卡瑞斯的家伙……带着我们过来的……用飞的。”
“伊卡瑞斯把我们带来了南达科他州？”
迈尔斯自语了一声，随后闭上了眼睛。
无形的精神力量如涟漪般悄然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农场。
很快，他就在木屋另一头的一片空地上感知到了那股强大的精神反应。
“走，我们去见见他。”
迈尔斯说着，带着丧尸鹰眼走出了木屋。
这里地处偏僻，四周除了山野与天空以外再无他物，带来了一种末日里难得的死寂。
农场的尽头，伊卡瑞斯背靠着一棵枯树，神情漠然地仰望着天空。
在他的面前，还躺着一具早已死去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是……”
迈尔斯轻咦一声。
在他的仔细观察下，很快便发现了这具尸体的不同之处。
这具尸体并非人类，由某种未知有机合金材质以迈尔斯难以理解的技术组合而成，与伊卡瑞斯身上的能量反应如出一辙。
“你的同族？”
迈尔斯看着那具冰冷的尸体问道。
“……”
伊卡瑞斯沉默着，过了许久，才缓缓将目光从天空移开，落在了迈尔斯身上。
“她是阿贾克，这颗星球上的永恒族至尊。”
“她拥有治愈一切生命的力量……我原本是希望她能够治愈你们的状况，所以带着你们来到了这里……”
伊卡瑞斯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缓缓说道：“可惜，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东边的那座城市里……”
“被一群丧尸扔在巢穴中，当做……装点的饰品。”
说到这里，伊卡瑞斯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把她带了回来。这里是她的家，她需要被安葬在这里。”
说着，伊卡瑞斯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嗤——！”
灼热的金光骤然从他双眼中亮起，两道毁灭性的能量射线轰然射出，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熔出一个冒着青烟的深坑。
狂暴的能量宣泄过后，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然后，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抱起阿贾克的尸体，将她放了进去。
“我可以了解一下您与您的同族的事情吗，伊卡瑞斯先生？”迈尔斯问道。
伊卡瑞斯的动作没有停下，双手捧起混着砂石的泥土，将其覆盖在坑洞之上。
“我们是永恒族。”
他声音低沉，缓缓回答，“由天神阿里瑟姆创造，在数千年前来到这颗星球，作为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与引路人。”
“天神阿里瑟姆？那是什么？”迈尔斯皱起了眉。
“天神是全宇宙生命与光明的创造者，先于宇宙而存在，祂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与智慧，祂是宇宙的至高神明。”
伊卡瑞斯缓缓解释道，“不要过多妄想，人类，你们的智慧还无法揣测天神的伟大。那没有任何意义。”
“哼……”
迈尔斯不爽地冷哼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那么按照你的说法，天神应该也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了吧？如你所见，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完蛋了，那么你的天神又在哪？”
“……”
伊卡瑞斯沉默了。
如果是曾经，一个人类如此大言不惭地议论天神，他绝对会第一时间让对方重新理解对神明应有的尊重。
但现在……
他看着迈尔斯那张腐烂却充满神采的脸，又看了看脚下刚刚埋葬了阿贾克的土地，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继续用双手捧起一滩泥土。
是啊，天神在哪儿？
他们的首领阿贾克死了，剩余的族人或许也凶多吉少。
五年来，他在与惊奇队长的战斗中，也从来没有再得到过来自天神阿里瑟姆的任何指示。
所以说……难道眼前这一切，也是阿里瑟姆所期望的吗？
“嗯？”
就在伊卡瑞斯沉思之际，他突然发现，阿贾克的尸体胸膛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阵柔和的光芒。
一颗纯金色的圆球，缓缓从阿贾克的尸身胸膛处浮现，它无视了物理的阻碍，轻盈地穿过泥土，如同一只拥有生命的金色飞蛾，悄无声息地飘向伊卡瑞斯。
下一刻，金球没入他的心口。
伊卡瑞斯身体剧震，眼前的世界瞬间化作无数飞散的流光！
……
“这里是……”
当意识再次凝聚，伊卡瑞斯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浩瀚星海。
在他的面前，一尊宏伟到无法理解的巨大身影，正从宇宙的背景中缓缓浮现。那不是实体，而是一种规则与概念的具象化，仅仅是注视着祂，就让伊卡瑞斯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碾碎、重组。
天神，“审判者”阿里瑟姆。
“伊卡瑞斯。”
阿里瑟姆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伊卡瑞斯的意识最深处响起，冰冷，不带任何情感。
“阿里瑟姆……”伊卡瑞斯自语一声，随后恭敬地垂下了头，“是您找到了我吗？”
“你们的任务失败了。”
阿里瑟姆的声音淡漠得如同宣判，“因为一个意外，这颗星球上绝大多数的智慧生命都被强制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终止了这颗星球的‘神现’进程，能量供给已经断绝了。”
“伊卡瑞斯，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现在，我命令你，召集所有幸存的族人，离开这颗星球。”
“离开地球？”伊卡瑞斯猛地抬头，“那么这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这颗星球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它注定要被毁灭。”阿里瑟姆回答道，“继续留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立刻离开这里，等待下一次指派。”
注定会被毁灭……
伊卡瑞斯这才明白，阿里瑟姆已经放弃了这颗星球。
“……”
伊卡瑞斯面露挣扎，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出声说道，
“遵从您的命令，伟大的天神……”
……
现实世界，伊卡瑞斯眼中的金光缓缓敛去，宇宙的宏伟回响从他脑海中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荒原上呼啸的冷风。
他回过神来，便看到了丧尸迈尔斯与丧尸鹰眼那两双同样探究的目光。
“我收到了阿里瑟姆的指示……”
伊卡瑞斯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嗯？”迈尔斯一愣，“‘天神’怎么说？”
“我们的任务失败了，祂命令我离开这颗星球。”伊卡瑞斯回答。
“任务失败？是指守护人类失败了吗？”迈尔斯不解。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伊卡瑞斯摇头，不准备过多解释。
“好吧。”迈尔斯无奈的说道，“所以你准备离开地球了？”
“我是天神的使者，我无法违抗天神的意志。”伊卡瑞斯回答，随后说道，“接下来，我会去世界各地寻找我的同族，然后……我就要准备离开了，迈尔斯。”
“啊……这样啊。”
迈尔斯叹了口气，脸上的失望毫不掩饰。
他原本还在想着，如果能得到眼前这家伙的帮助，接下来很多事情应该都会容易不少，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
“那么，除此之外呢？”迈尔斯又不死心的问道，“除了对你的命令以外，天神有提到过这个世界的人类应该怎么做吗？”
伊卡瑞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出天神的判决。
“天神告诉我，这个世界已经注定要毁灭了。”
“注定毁灭？”迈尔斯皱起了眉，忍不住有些想笑。
“意思是说，祂已经为我们所有人宣判了死刑？”
“我只是在向你传达祂的意思。”
伊卡瑞斯摇了摇头，随后身形缓缓漂浮了起来，“那么，再见了，迈尔斯。我要去寻找我的同族了，你们……保重……”
“等等，伊卡瑞斯！”
眼看着伊卡瑞斯准备离开，迈尔斯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问题吗？”伊卡瑞斯回过头。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伊卡瑞斯。” 迈尔斯仰着头，冲他喊道，“无论你的天神怎么说，我，还有这颗星球上其他活着的人，也还是会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所以呢？”伊卡瑞斯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迈尔斯诚恳地说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需要你的帮助！”
迈尔斯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弃，眼前这个男人可能已经是当前世界的最强者之一了。
迎着迈尔斯的目光，伊卡瑞斯悬在空中，没有回答。
“伊卡瑞斯，你告诉过我，你们永恒族在数千年前就来到这颗星球了，对吧？”
迈尔斯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们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数千年，难道……真的忍心亲眼看着这一切步入毁灭吗？”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命令你做什么，所以这只是……一个请求。”
面对迈尔斯的质问，伊卡瑞斯闭上了眼睛。
他们是永恒族，但他们也在这里活了七千年。
永恒族是有感情的。
因为他们活了太久，所以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或许比大多数人类自己，都要更加深刻。
天神已经放弃了这里。
可是……他呢？
伊卡瑞斯先是在心中问了问自己，然后不由得想起了瑟西，另一位永恒族，他的挚爱。
如果是瑟西面对眼前的局面，她会怎么样？
【她大概会答应的吧】
伊卡瑞斯缓缓睁开眼睛，重新落回地面，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接着，他看着迈尔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天神希望我们尽快离开。”
伊卡瑞斯看着迈尔斯说道。
“但在那之前，我还算有一点时间……所以说吧，要我做什么？”
“不算太麻烦的事情，我可以考虑。就当做……你帮我战胜卡罗尔·丹弗斯的报酬。”
他决定在临走之前再帮迈尔斯做一件事情。
只要不太耽搁时间，就不算违抗阿里瑟姆的命令了。
“我明白了。”
得到伊卡瑞斯的承诺，迈尔斯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么，你能帮我找到这个世界的绯红女巫，然后打败她吗？”
“绯红女巫？”伊卡瑞斯皱眉，随后摇了摇头，“很难，她的力量很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她身上，换一个。”
他拒绝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不是畏惧，而是一个战士对于力量的精准判断。他并不畏惧绯红女巫，但同样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打倒对方。
“这样啊……”迈尔斯叹了口气，想了想，接着又说道，“那你能带我去见你曾经说过的那位‘法斯托斯’先生吗？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他应该有办法解决病毒……”
“法斯托斯是我们永恒族的‘大脑’，他掌握着天神传授的所有科技。你们想去找他？”
伊卡瑞斯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倒是没什么问题，他原本就准备去找法斯托斯，而现在只不是多带两个人而已。
如果能找到法斯托斯，说不定还可以得到病毒的解药。法斯托斯掌握着天神阿里瑟姆传授给永恒族的科技知识，在伊卡瑞斯看来，如果说这颗星球上有谁能真正终结这场丧尸病毒危机，那应该也就只有法斯托斯能做到了。
“好，我带你们去找他。”
……
数十分钟后。
伊利诺伊州，东北部，芝加哥。
一栋普通的民居外，伊卡瑞斯带着迈尔斯和鹰眼，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嘎吱……”
伊卡瑞斯伸手推开那扇虚掩的屋门，一股混合着尘土与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被整个掀翻，棉絮和弹簧暴露在外，墙壁上布满了狰狞的爪痕，深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如同丑陋的疤痕。
这里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住过活人了，到处都是丧尸留下的踪迹。
“看来他不在这里……”迈尔斯感知了一番四周，自语道，“附近没有对应的精神反应。”
“这种时候，他还能去哪儿？”伊卡瑞斯自语。
“等等，这是……什么？”
突然，迈尔斯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锁定在客厅中央空无一物的地板上。
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微弱但极其复杂的能量源在规律地搏动着。
下一秒，就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无数淡金色的光点凭空浮现，如同受到了无形的牵引，迅速汇聚、流动，最终组合成了一道清晰的全息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居家服中年黑人，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好久不见，伊卡瑞斯。”
影像中的法斯托斯向伊卡瑞斯出声打招呼，脸色似乎有些憔悴。
“法斯托斯，是你吗？”
伊卡瑞斯问道，“这是你留下来的影像？”
“是的。”
影像中的法斯托斯点了点头，随后神色严肃地说道，“这是我在四年之前留下的紧急讯息，一旦有同族的能量信号靠近这间屋子，它就会被触发，然后用来向你们求救。”
“求救？”伊卡瑞斯面色一变，“发生什么了？”
“四年之前，我通过自己的研究，逐渐发现了丧尸病毒的真相。这并不是普通的病毒，而是来自量子领域的‘概念污染’。”
法斯托斯缓缓解释道，“为了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我与马卡里返回了我们的飞船‘多摩号’。然而……实验出了意外。在我的研究影响下，病毒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变异……”
“进一步变异？”
伊卡瑞斯与迈尔斯同时面色一变。
“变异之后，病毒……感染了我。”
法斯托斯神色平静的说道，“现在的病毒对我也有效果了。”
“你是说变异之后的病毒感染了永恒族？！”伊卡瑞斯不可置信的出声。
“是的。”法斯托斯痛苦的回答。
“在被彻底侵蚀、失去理智之前，我留下了这段消息，然后把自己彻底封锁在了多摩号的核心实验室里，一边抑制病毒，一边寻找最后的解决方法。”
“所以，现在，我需要你们去帮我重新开启多摩号。如果我成功了，这个世界将得到拯救。”
影像微微闪烁，法斯托斯的声音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我失败了……”
“请务必，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