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客人，苏碧海独自在店里研究点心食谱。
她选择做什么点心特别随意，闭上眼睛，随手翻了一页，翻到什么做什么。
今日隐藏菜单：鸡仔饼。
这是广府的特色小吃，不了解的人会觉着是黑暗料理。
在人们传统的印象中点心应该是甜甜的，而鸡仔饼是甜中带咸的口味。
大门外的青铜铃响了三声：有客到。
苏碧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汤圆蹲在屋外的石阶上对着走进来的“人”说：“欢迎光临！”
走进来的魂灵穿着冲锋衣，手中还握着一根登山杖，他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架，往里屋探了探头。
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汤圆对他说：“进来吧。”
说完，就转身回到屋里。
那个魂灵明显吓了一跳，可能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说欢迎光临的是一只猫。
过了许久，魂灵才小心谨慎地踏进店内。
屁兜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边，手边装着满满的一碗葵花籽，嗑得正香。
“哟！舍得进来啦？还以为你吓破胆跑了呢~”屁兜调侃道。
跟着汤圆混久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尽相同。
汤圆对着魂灵说：“随便坐吧，想吃什么？”
魂灵蹑手蹑脚地挨着最靠近门边的餐桌坐下，一脸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小店内的装潢，没看到有餐牌。
“你们店里有什么吃的呀？”魂灵弱弱地问道。
汤圆说：“你随便点，只要老板做的出来。”
“那……我想吃小炒黄牛肉、麻婆豆腐、开水白菜。”
魂灵一口气说了三道菜，但以汤圆的经验，这菜不好做啊~他转头看向苏碧海……
此时，苏碧海皱着眉心盯着食谱，眼睛都快要粘在书页上了。
“什么鬼呀？！肥肉切丁焯水，加入白糖和白酒，密封冷藏一到两周？！”
苏碧海惊呼，“我今晚还吃不上鸡仔饼了？！？！”
她愤怒地把食谱合上，额头顶着冰箱门，暗自神伤。
“有些钱还是给别人赚吧，这也太难了吧。”
咳咳……汤圆轻咳两声，引起了苏碧海的注意。
她侧目，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说！”
“那个……有个鬼来点餐，小炒黄牛肉、麻婆豆腐、开水白菜。”
前面两个菜好说，但最后那道开水白菜……
苏碧海嘴角抽搐，“哪个不开眼点的？他知道开水白菜要吊汤吗？知道这要花多长时间吗？”
汤圆用爪子指了指身后的魂灵，“他点的。”
苏碧海歪过身子，视线越过汤圆，才看到坐在门边的魂灵。
那个魂灵头戴一顶毛线帽，面容憔悴，眼眶凹陷，似乎生前受到了折磨。
苏碧海双手交叉在胸前，走到那魂灵面前，说：“大叔！你点的三道菜呢~我可以做，但是时间会很长。”
“没关系，我可以等。”魂灵说话的气息很虚浮。
也是，死都死了，时间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老板……”魂灵叫住苏碧海，说道：“我没有钱给你。”
“本店不收鬼的钱，你可以用别的东西抵饭钱。”苏碧海说。
魂灵想了想，说：“老板，你看我这一身上下，哪些您觉得值钱的都可以拿去~”
苏碧海打量了几下魂灵，说道：“我还没想到跟你要什么，吃完饭再说吧。”
说罢，她转身走回厨台前，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开水白菜是经典的川府菜，与大家心中对川府菜的印象不同，开水白菜是一道看上去清汤寡水，十分不川味的菜肴。
苏碧海在冰箱前一通翻找，“老母鸡、老鸭、猪肘，还有火腿……”
火腿？！
做开水白菜最好是用金华火腿，苏碧海想起林磊给方琴琴带的金华火腿还寄存在她这呢~
嘿嘿嘿……就切一小块，方琴琴不会发现的。
苏碧海转头从刀架上抽出一把最锋利的刀，面带邪恶微笑，走进后厨。
汤圆见此汗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碧海要去砍人呢~
高汤的食材凑齐了，需要焯水去腥，小火慢炖4个小时以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碧海来到魂灵对面坐下，接过屁兜递过来的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他闲聊。
“我姓苏，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死的呀？”
“我叫胡洋，生前是一名医生，检查出癌症的时候已经晚期了，没活过半年就死了。”
“噢……那为什么还留在凡间？不去幽冥司报到？”
“幽冥司？在哪里呀？”
“嗯？”苏碧海诧异，“你死的时候冥差没来拘魂？”
胡洋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说那一黑一白的两个鬼？来了。我跟着一大群人一起走的，我还记得那条路黑压压一片，四处都是迷雾，根本看不清前方。”
“对了，路两边种了许多红色的花，我读书的时候学到过，叫曼珠沙华。原来传说是真的呀，这花真的开在黄泉路边上。”
胡洋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神秘事件似的。
苏碧海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着大部队走到了一条河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跟我说，不要渡河。越是靠近河边，这个想法就越强烈，最后我就原路返回了。”
噗！~还能原路返回？不愧是学医的，脑子就是好使，还能认得路。
“可能是不甘心吧~”胡洋说。
“嗯？”苏碧海不理解，“是觉着自己还没活够？”
“不知道。”胡洋自己也没搞明白。
他又问：“苏老板，您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苏碧海啐掉嘴边沾着的瓜子皮，道：“我不是人。”
胡洋笑了，“听着像在骂自己。”
“哎呀~这年头实话实说都没人信。”
“我信！我信！”胡洋频频点头，“不管苏老板是不是人，我想您应该见过很多人吧。”
“嗯……”苏碧海望着天花板，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来到人间快一千年了，形形色色的凡人见了不少，但没具体计算过。”
胡洋调整了坐姿，背靠着墙，同样望着天花板，静静地说道：“我当医生的时候，也见了不少人。每一个走进我诊室的人，都哭天喊地的求我救救他们。”
“治病救人，功德无量啊！你到幽冥司，十殿阎罗肯定给你开绿灯，过不了多久就又能直接投胎转世了。”
胡洋嗤笑一声，道：“我讨厌他们。”
“他们？谁？”
“我的病人。”
苏碧海不解，“为什么？做医生的，为什么会讨厌自己的病人？难道治好他们，没有成就感？”
“从世俗的意义上来说，生病的人都很可怜，都是弱势群体。可人心啊~太复杂了。”
“认同！”
苏碧海变幻出茶具，泡了一杯白牡丹，递到胡洋跟前。
“尝尝，我新收的茶叶，七年的白牡丹。”
胡洋探了探身子，凑到茶杯前闻了闻，道：“真香啊~”
“苏老板，你觉得几十块钱的东西贵吗？”胡洋问。
“得看你买的是什么，如果你说在cbd这种地方，几十块钱能吃饱吃好，那就很值。”
胡洋追问道：“那如果几十块钱能看到一个医学界的专家医生呢？”
“那这性价比很高啊！”
胡洋苦涩道：“可我的病人觉得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