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事件带来的震动还未平息，试验窑那边又传来了令人振奋又困惑的消息。
负责研制新釉料的“土专家”老孙头，捧着一个刚出窑的小瓷碟，像捧着稀世珍宝，跌跌撞撞地冲进技术科，激动得语无伦次：“神了！真神了！烧…烧出来了！会…会变色的釉！”
众人围上去。
只见那瓷碟在室内光线下呈现一种温润的灰蓝色。
老孙头把它拿到窗边阳光下一照——奇迹发生了！
灰蓝色像退潮般迅速褪去，整个碟子瞬间变成了鲜艳夺目的橘红色！
拿回阴影处，又慢慢变回灰蓝！
“乖乖！真会变脸啊！” “这…这是咋弄的？” 工人们啧啧称奇。
李厂长也闻讯赶来，拿起碟子反复看，眼睛放光：“好东西！这可是大发现！立刻上报！这要是用在军工上，搞个伪装啥的，了不得啊！”
他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功劳和订单。
当归也被这神奇的釉料吸引了。
他征得同意，取了一点釉料粉末，加水调成糊状，小心地涂抹在自己左手腕内侧的皮肤上。
清凉的釉料糊在皮肤上慢慢变干。
当归静静感受着。
起初没什么异样。
但当他因为思考索菲亚事件而心绪波动，心跳微微加速时，手腕上涂抹釉料的地方，竟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温热感！
他立刻走到光线充足处，抬起手腕仔细观察。
只见那干燥的釉料涂层下，皮肤的颜色似乎发生了变化！
几条淡淡的、比周围皮肤颜色略深的“线”隐隐浮现出来，蜿蜒延伸，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图案——那分明是手厥阴心包经的走向！
而在内关穴附近，颜色明显更深一些，形成一个小点，正对应着他刚才心绪波动的位置！
“这釉…能感应温度变化！能显影经络和气血淤堵点！”
当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简直是中医可视化诊断的神器！
他立刻联想到后世的热成像技术！
“厂长！这釉料意义重大！它不仅能变色，涂在皮肤上还能…” 当归激动地想分享他的发现。
“还能啥？小秦啊，” 李厂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管它还能干啥，能变色就是大功劳！我已经报告上级了！军工所的同志明天就来取样！咱们厂这回可要露大脸了！”
他满脑子都是军工订单和表彰。
当归心中焦急，却无法说服被军工前景冲昏头脑的厂长。
他只能暗中加紧研究，想找出这神奇感温变色的原理。
他泡在试验窑的实验室里，废寝忘食地测试不同光源、不同温度下釉料的变化规律，记录着各种数据。
釉料的变色似乎有某种特定的节奏和间隔。
深夜，万籁俱寂。
当归还在灯下整理着白天记录的数据表格。
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标记的变色时间点，看得他眼花缭乱。
“灰蓝…持续5秒…转橘红…持续3秒…又转灰蓝…持续7秒…再转…” 当归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模拟着变色的节奏：哒…哒哒…哒…哒哒哒…
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哒（短）… 哒哒（长，长）… 哒（短）… 哒哒哒（长，长，长）…
当归敲击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节奏…这长短间隔…分明是摩斯密码！
他心脏狂跳，立刻抓起笔，对照着记录本上釉料每次变色状态的持续时间，将其转换成点和划（短亮为点·，长亮为划—）！
橘红（长亮状态）代表“划”—
灰蓝（短亮状态）代表“点”·
根据记录：
· (灰蓝 5秒 - 点) — (橘红 3秒 - 划？不对！橘红是长亮，应为“划”，但3秒太短？) 等等…顺序错了！
当归强迫自己冷静，重新审视：变色是状态切换，记录的是每个状态的持续时间。
关键在于“状态改变”的节点！
每一次从灰蓝变橘红，或从橘红变灰蓝，才是一个信号！
他尝试以“状态切换”作为信号点：
第一次切换：灰蓝 -＞ 橘红 (状态改变) = 一个信号开始？
持续时间：橘红保持3秒 -＞ 这代表信号的长度？3秒短，应为“点”· ？
然后切换：橘红 -＞ 灰蓝 (状态改变) = 下一个信号？
灰蓝保持7秒 -＞ 7秒长，应为“划”— ？
不对！这样规律不对！
他换了个思路，将“橘红状态”视为“信号发射”，其持续时间代表信号类型：
橘红亮3秒：短亮，点 ·
橘红亮5秒：长亮，划 —
灰蓝状态视为“间隔”。
对照记录本：
第一次：橘红亮3秒（·）-＞ 灰蓝间隔
第二次：橘红亮5秒（—）-＞ 灰蓝间隔
第三次：橘红亮3秒（·）-＞ 灰蓝间隔
第四次：橘红亮5秒（—）-＞ 灰蓝间隔
第五次：橘红亮5秒（—）-＞ …
当归飞快地在纸上写下： · — · — —
看着这组点划符号，他脑中飞快地回忆着基本的摩斯密码表：
· — (A) 不对。
· — · — — 这组…
· — 是 U (·· —)
· — — 是 d (— ··)
拆开：· — (U) 然后 · — — (d) ？ 但中间没有间隔…应该是连贯的…
等等！ · — · — —
从头：点(·) 划(—) 点(·) 划(—) 划(—)
对应的字母：h (····) 不对； E (·) 一个点不对…
数字？摩斯密码数字是固定五位。
· — · — — 五位：点 划 点 划 划
对应数字：1 (· — — — —) 不对； 2 (· · — — —) 不对…
是 **3 (· · · — —)**？ 但这里是点划点划划，顺序不对。
当归急得满头大汗。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顺序搞错了。
也许应该按橘红状态出现的顺序，不管长短，只看每次橘红出现就是一个信号，其持续时间长短代表点或划。
他重新整理：
记录本上橘红出现的时间点（忽略灰蓝间隔）：
第一次橘红：持续3秒（短，点 ·）
第二次橘红：持续5秒（长，划 —）
第三次橘红：持续3秒（短，点 ·）
第四次橘红：持续5秒（长，划 —）
第五次橘红：持续5秒（长，划 —）
信号序列： · — · — —
这组信号！当归猛地想起！
点 划 点 划 划！
摩斯密码中，这是… c (— · — ·)？不对，顺序反了。
是 G (— — ·)？不对。
一个地名缩写？常见城市？
· — (U) , · — — (d)？但中间没间隔。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这是三个独立的信号组合！
前两个：· — (U)
中间：· — 还是U？但重复了。
也许不是字母，是数字！摩斯数字是五位固定。
· — · — — 共五位： 点(·) 划(—) 点(·) 划(—) 划(—)
对应数字： 3 (· · · — —)** 不对。 7 (— — · · ·)也不对。
等等！ 8 (— — — · ·)？ 差得远。
难道是中文电码？
那就更复杂了…
就在当归几乎要放弃时，他无意间瞥见记录本上记录釉料编号的地方——“Sh-79”。上海？79？
一个大胆的猜测让他浑身一震！
他不管摩斯规则了，尝试将点划直接对应为短长信号，组合成词：
· (短) — (长) · (短) — (长) — (长)
短-长-短-长-长
如果用数字代码或特定代号呢？
“上海”的拼音首字母？ S h？
S ··· 三个点，不对。
h ···· 四个点，不对。
“柴油机厂”？
柴 c —·—·
油 Y —·——
机 J ·———
都不匹配。
突然，他想到电报常用的缩写地名！
“沪”代表上海！“柴”代表柴油机？
沪：摩斯密码？
沪字没有单独摩斯码…但“沪”常用在电报指代上海。
或许…是接收方的代号？
比如“沪柴厂”三个字的电报代码？
当归的心砰砰直跳，他决定赌一把，假设这串信号指向一个地点：上海柴油机厂！
就在这时，试验窑那边传来惊恐的呼喊：“来人啊！老孙头的手…手烂了！”
当归猛地冲过去。
只见老孙头捧着自己的右手，痛苦地呻吟着。
他手上沾满了那种变色釉料的粉末，而接触釉料的皮肤，此刻竟出现了大片红肿、溃烂！
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发黑坏死！
散发出一种怪异的腥味！
“不止老孙头！昨天帮忙搬釉料桶的小刘和小王，手上也起水泡了！” 有工人喊道。
当归脑子里“嗡”的一声！
变色规律是摩斯密码…接触者皮肤溃烂…这绝不是偶然！
他立刻抓起一把未烧制的变色釉料原矿粉末，凑近鼻子闻了闻。
除了矿石的土腥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金属的腥甜味！
这味道…和索菲亚血液里金色菌丝的气息隐隐相似！
“敌特！釉料被混进东西了！是…是放射性矿石粉！” 当归嘶声喊道！
他想起了索菲亚的遭遇，想起了那恐怖的“辐射”伤害！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军工所明天就要来取样，一旦这种带放射性的釉料被大量生产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试验窑区瞬间乱成一团！
恐慌蔓延！
“快！雄黄粉！高岭土！调成糊！给老孙头他们敷上！快！” 白术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赶到了。
雄黄辟邪解毒，高岭土吸附性强，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工人们立刻行动起来。
当归也强压恐惧，配合父亲，用雄黄混合高岭土泥浆，厚厚地敷在老孙头和另外几个工人的溃烂伤口上。
看着一片狼藉的试验窑和痛苦呻吟的工人，李厂长面如死灰，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
他颤抖着拿起电话：“喂…总机…接…接保卫科…紧急情况…”
当天深夜，厂保卫科和技术科联合封锁了试验窑。
初步检测证实了当归的猜测，釉料中被混入了微量的、具有放射性的不明矿石粉末！
来源正在追查。
风波暂时平息，但阴影更浓。
出发前往上海柴油机厂支援的命令，也正式下达到了白术手中。
临行前夜，白术来到当归的房间。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里面是研磨得极细的变色釉料粉末。
“当归，” 白术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上海之行，吉凶难料。这东西…透着邪性，但也藏着大能。你心思细，留着它，或许…能防身，或许…能救命。”
说着，他打开瓷瓶，用一根干净的毛笔，蘸取了一点变色釉料的粉末，然后拉过当归随身携带的那套家传银针。
在当归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白术小心翼翼地将那闪烁着神秘光泽的釉料粉末，均匀地涂抹在每一根银针的针身上！
尤其是那几根最长、最常用的火针，釉料涂抹得格外仔细，在昏暗的灯光下，银针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星尘！
“白术…你这是？” 当归不解。
“不知道…” 白术摇摇头，眼神深邃，仿佛在透过银针看向未知的远方，“总觉得…这釉料和这针…有缘。涂上它，兴许…能照见些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他顿了顿，用力拍了拍当归的肩膀，“家里…玉兰…还有厂里…就交给你了。万事…小心！”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当归低头凝视着手中那套被神秘变色釉料包裹的银针。
针身在月光下似乎流转着微弱的光华，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激活的共鸣感，隐隐从针体传递到他的指尖。
时空的密钥，似乎在这一刻，被悄然涂抹上了开启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