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珩说到做到。
大婚当日，神界九天之上，真被他用无上魔力，从各个小世界强行拘来了亿万株正处于盛花期的桃树。魔息为土，神力为养，硬生生在原本冰冷枯寂的虚空之中，铺就了一条横跨星域、望不到尽头的桃花之路。花瓣纷扬如雨，却不是娇弱的粉白，而是浸染了一丝魔气的暗红，妖异又华丽，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带着点冰凉刺骨的触感。
混沌界入口处，被他临时改建成了婚礼主场。以崩塌的旧神宫残骸为基，用寂灭剑意削出了高台和坐席，风格……十分混搭，充斥着一种“不服就砍”的简约美。被魔神军“请”来的宾客们，一个个穿着最隆重的礼服，脸上却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战战兢兢地按照指引落座。旧神、魔族代表、还有几个胆儿够肥的下界飞升者代表，泾渭分明地坐在不同区域，眼神互相瞟着，气氛微妙得能拧出水来。
狗蛋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袍，忙前忙后，怀里还抱着那颗夜明珠，活像个移动的灯笼。隐龙卫们换上了统一的暗纹礼服，面无表情地分散在会场四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威胁——主要是防着那些脸色发青的旧神想不开搞事情。
我坐在临时搭建的“梳妆殿”里，看着镜中的自己。没穿神界惯例的繁复天帝冕服，也没用凤冠霞帔，而是选了一身我在人间当王妃时最喜欢的正红嫁衣款式，只是料子换成了混沌界特产的“云梦缎”，上面用暗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与缭绕的混沌云纹。头发简单挽起，插着那支素银的、暗藏机关的发簪，以及……夜无珩送的那枚黑焰戒指，被我当成额饰，用一根细链坠在了眉心，黑色火焰在红裳映衬下，跳跃着诡异的光。
“姐，你这身……是不是太素了点？”狗蛋凑过来，挠挠头，“好歹是天帝大婚，那些旧神指不定怎么嚼舌根呢。”
我对着镜子，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轻笑：“嚼呗。我又不是穿给他们看的。” 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这天帝的位子我都敢坐，还怕他们议论我穿什么衣服？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压抑的惊呼和兵甲碰撞的铿锵声。不用看也知道，是夜无珩来了。这男人，估计又是带着他的魔神军，一路“护送”过来的。
殿门被推开，一身玄色魔神礼服的夜无珩走了进来。礼服依旧是以黑色为底，却用暗红色的魔纹绣满了不知名的古老图腾，宽肩窄腰，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凌厉。他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艳，随即又被那惯有的、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覆盖。
“走吧。”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修长，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镜中那个红衣墨发、眉间一点黑焰的自己，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把手放进他冰凉的掌心，被他紧紧握住。他指尖微微用力，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里。
“紧张？”他低头，在我耳边问，气息冰冷。
“有点。”我老实承认，主要是怕场面太大，待会收不住，“怕你那些魔族部下，一个激动把会场拆了。”
他极轻地哼了一声，像是被我的话取悦了：“他们不敢。”
牵着手，走出梳妆殿，踏上那条妖异的桃花之路。
所过之处，花瓣自动飞舞盘旋，在我们身后聚拢又散开。宾客们的目光复杂地投来，有惊艳，有恐惧，有嫉妒，也有藏得极深的算计。我能感觉到几道属于旧神的、带着恶意的视线，但刚一触及夜无珩冰冷扫过的眼神，就立刻惊慌地缩了回去。
踏上高台，面向下方黑压压的、心思各异的“来宾”。司仪是那个白胡子老神，他捧着崭新的天帝婚书，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声音发飘地念着祝词，内容无非是些“天作之合”、“福泽三界”的套话。
轮到交换信物环节。夜无珩拿出了一枚与他手上同源、但造型略有不同的黑焰戒指，正要给我戴上。
我却抬手拦住了他。
全场瞬间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连旁边的夜无珩都微微挑眉，眸色转深。
我无视那些惊疑不定的视线，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戒指，而是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铁牌。正是当年在北疆，他许我三成话语权时，给我的那块北疆军调兵符。
我将铁牌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与那枚戒指并排。
“你的聘礼，我收了。”我看着他有些错愕的眼睛，声音清晰，带着笑意，却传遍了整个会场，“这是我的嫁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竖着耳朵的宾客，尤其是那几个脸色变幻的旧神代表，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一个神魔的心头：
“北疆三成军权，连带我凤轻尘此生不嫁废物的誓言，今日，一并交还给你。”
“从今往后，你的疆土，我来守。你的背后，我来护。”
“夜无珩，你若负我……”我指尖在那铁牌上轻轻一点，混沌之气注入，铁牌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有万千铁骑在虚空中咆哮，“我便用这北疆铁骑，踏平你的魔神殿，拆了你的骨头熬汤喝。”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连飘落的桃花瓣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狗蛋张大了嘴巴。隐龙卫们腰板挺得更直。旧神们脸色煞白。魔族代表们则露出了兴奋又敬畏的神色。
夜无珩看着我，眼底的错愕渐渐化为了翻涌的、几乎要失控的浓稠墨色。他猛地收紧手掌，将那铁牌和戒指一起牢牢攥住，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毁灭般的炽热。
他拿起那枚属于我的黑焰戒指，动作近乎粗暴地套在了我的手指上，然后俯身，在万千神魔的注视下，冰凉的唇重重印上我的额头，正好烙在那跳跃的黑焰印记之上。
“以此为誓。”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最深的夜，紧锁着我，宣告般地对全场，也是对这三界，“三界为证，魔神为契。凤轻尘，是我的帝后。伤她者，神魂俱灭。”
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虚伪的祝福。
只有最直白的交换，最狠戾的誓言。
我感受着指根戒指传来的灼热，和额间被他吻过的地方残留的冰凉触感，看着下方那些被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婚礼”震得魂不守舍的宾客，心里那点因为场面太大而产生的紧张，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甚至有点想笑。
这样才对。
我和夜无珩的婚礼，怎么可能风平浪静？
不搅得这神界天翻地覆，怎么对得起我们俩这“祸害”的名头。
我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面向众生，露出了一个足以让旧神胆寒、让魔族沸腾的、张扬而冰冷的笑容。
婚礼，只是开始。
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