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医院医官，陆明——上殿觐见——！”
那拖着长音的、尖细的宣召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让本就死寂的紫宸殿瞬间“炸”了一下。所有文武百官，无论是跪着的魏仁浦，还是站着的赵匡胤，亦或是其他看热闹的、心怀鬼胎的，全都齐刷刷地，如同被无形之手拧动了脖子一般，将目光投向了那扇通往殿外的高大宫门。
来了！那个叫陆明的医官！
他到底是谁？有何能耐？陛下为何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独独宣他上殿？他和王朴的“病情”又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在众人心中翻滚。
而在那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或隐含敌意的目光聚焦之处，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外的光晕里。
只见陆明，身穿一套浆洗得有些发硬、明显不太合身（临时从太医院同僚那借的）的浅绿色低级医官服，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黄绫覆盖的托盘，托盘上放着几样东西——一套看似普通的白瓷茶具（正是王朴书房里中毒的那套），还有几个小瓷瓶、一个小碗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物件。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过了那高大得有些夸张的门槛。
一瞬间，仿佛有实质般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金碧辉煌的殿宇，肃立两旁的、穿着各式华丽官袍的文武大臣，以及高踞龙椅之上、看不清具体表情但能感受到无形威压的皇帝……这阵仗，比他上辈子参加过的任何一场论文答辩或者学术报告会都要宏大得多，也……吓人得多。
“稳住，陆明，你能行！就当下面都是一群等着你科普的……大白菜！对，还是那种不太聪明的大白菜！”陆明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努力忽略掉那几乎要把他刺穿的目光。
他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目不斜视，朝着御阶的方向。但他那微微僵硬的步伐，以及那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过于“庄严肃穆”的表情，落在某些老油条眼里，就变成了“强作镇定”和“没见过世面”。
几声极轻微的嗤笑从文官队列中传来。
“呵，区区一个末流医官……”
“捧的什么？莫非是仙丹妙药不成？”
“装神弄鬼……”
陆明耳朵尖，隐约听到了一点，心里顿时不爽了：靠！看不起谁呢？等会儿就让你们这些古代土鳖见识见识，什么叫降维打击！
他原本还有点的紧张，瞬间被这股不服气给冲淡了不少。他甚至偷偷调整了一下走路的姿态，试图走出点“从容不迫”的气势来，可惜效果一般，看起来更像是在走正步。
龙椅上的柴荣，看着底下那个努力绷着脸、动作却透着一股子别扭劲的陆明，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小子……还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有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特质”。
终于，陆明走到了御阶之下，按照之前宫里内侍紧急培训的礼仪，将托盘小心地放在身前地上，然后跪下，叩首，声音尽量洪亮（但还是带了点颤音）：“微臣陆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柴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陆明站起身，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官服领子怎么这么硬？硌得脖子疼！还有这地板，凉飕飕的……
“陆明，”柴荣开口，打破了沉默，“朕宣你上殿，是要你当着众卿的面，将王朴爱卿的病情，原原本本，仔细奏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微臣遵旨！”陆明深吸一口气，知道表演开始了。
他先是躬身一礼，然后抬起头，目光（努力做出）清澈而坚定地扫过在场众人，朗声道：“启禀陛下，诸位大人！王相并非身染寻常恶疾，而是……中了毒！”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中毒”二字从一个年轻医官口中如此清晰地说出时，殿内还是一片哗然！
“中毒？！”
“果然！”
“是何人如此大胆？！”
魏仁浦跪在地上，听到“中毒”二字，身体又是一颤。
赵匡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目光深沉地看向陆明。
“肃静！”柴荣冷哼一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陆明继续道，语气沉稳了不少：“王相所中之毒，非同一般，乃是经过精心提纯的砒霜之属！此毒无色无味，毒性酷烈，寻常银针难以测出！”
他这话，又引起了一阵低呼。银针都验不出的砒霜？
“陆医正！”一位隶属御史台的官员忍不住出列质疑，“你口口声声说是砒霜，又有何证据？若银针都验不出，你又是如何得知？莫非是信口开河？”
陆明早就料到会有人质疑，他不慌不忙，指了指地上托盘里的茶具：“证据，便在此处！此乃王相书房中用过的茶具，毒，正是下在此茶具之中！”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那套看似普通的白瓷茶具上。
“至于微臣如何验出此毒……”陆明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技术宅”的自信光芒，“乃是用了一种古籍中记载的秘法！此法虽不为常人所知，却有其科学……呃，却有其玄妙道理！”
他差点把“科学原理”秃噜出来，赶紧改口。
“秘法？”那御史嗤笑一声，“何等秘法？莫非是巫蛊之术不成？此等怪力乱神之物，岂能登这大雅之堂，作为证据？”
不少保守派官员纷纷点头附和，看向陆明的目光更加不善。一个用“秘法”、“古籍”说事的年轻人，在他们看来，实在难以取信。
陆明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他拱手对柴荣道：“陛下！此法虽看似奇异，却并非巫蛊，而是基于万物相生相克之理！微臣愿当场演示，以此套茶具为证，让诸位大人亲眼目睹，何为真相！”
当场演示？！
这下，连柴荣都有些意外了。他只知道陆明有办法验毒，却没想到他敢在这金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操作！
这小子，胆子是真肥啊！不过……正合朕意！
柴荣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沉声道：“准！”
“谢陛下！”陆明心中一定，不怕你们质疑，就怕你们不给机会展示！
他立刻蹲下身，开始摆弄他带来的那些瓶瓶罐罐。他先是将茶壶和茶杯里残留的、已经干涸的茶垢小心翼翼地刮取到那个小碗里，然后又拿起一个瓷瓶，里面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浓姜汁……
看着他在金殿之上，如同在自家厨房一样摆开阵势，不少官员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实在有失体统。但陛下已经准许，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浓浓的怀疑和好奇，看着陆明忙活。
赵匡胤的目光紧紧盯着陆明的每一个动作，尤其是那些瓷瓶，似乎在判断里面到底是什么。
陆明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注视，心里反而越来越平静。他一边操作，一边甚至还有闲心在心里吐槽：
“这皇帝老儿的心理素质可以啊，也不怕我手一抖把砒霜扬他脸上……”
“那个大个子武将（赵匡胤）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好像我抢了他钱一样……”
“嗯，姜汁浓度应该够了，石灰水也准备好了……道具检查完毕！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他准备好了一切，站起身，对着柴荣和满朝文武，露出了一个充满自信（自认为）的笑容：
“陛下，诸位大人，请看好！”
“微臣这便以这茶具残渣为引，用这姜汁秘法，让那无形之毒，显形于此金殿之上！”
所有人的心，都被他这句话给提了起来！
这小小的医官，真的能做到吗？
那所谓的“秘法”，究竟是何等模样？
整个紫宸殿，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明和他面前那小小的碗上。
一场关乎真相、关乎阴谋、也关乎陆明自身命运的金殿实验，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