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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第一个迈上阶梯,脚刚踩上去就“嗷”了一声,不是疼,是因为阶梯的触感太真实——粗糙的石面带着潮气,甚至能摸到人工凿刻的棱痕。“妈的,总算不是那滑不溜丢的鬼东西了。”他回头啐了一口,手电光扫过身后的石室,青铜鼎已经恢复平静,红光敛成一团,像颗打蔫的果子。

吴邪跟着往上走,每一步都踏得很用力,仿佛要把刚才在通道里的压抑全踩出去。他摸了摸手腕,青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一点浅浅的印子,像块快要褪尽的淤青。“白泽,你说它靠‘重复’活着,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打破循环了?”

白泽走在中间,灵剑已经收回鞘里,掌心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只留下道浅红的印子。“算,也不算。”他抬头看了眼阶梯尽头的天光,“就像给赖床的人泼了盆冷水,能让它醒一阵子,但根还在。这墓嵌着的‘活物’没死透,只要还有人闯进来,它说不定又会醒。”

张起灵走在最前面,古刀归鞘的声音在空旷的阶梯间格外清晰。他似乎对这些讨论并不在意,只是脚步没停,磷火石的光在他前方铺开,照亮一级级向上的石阶。吴邪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青痕比自己的褪得更快,几乎已经消失了,只有古刀划过掌心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滴在石阶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快到顶端时,空气里的腥甜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山间特有的清冽,混着草木和雨水的味道。胖子深吸一口气,咂咂嘴:“这味儿才对嘛,比墓里那股子甜腻腻的强多了。”他加快脚步,率先冲了出去。

吴邪跟着钻出阶梯口,一抬头就愣住了——他们竟站在半山腰的一处断崖上,身后是嵌在山壁里的石门,此刻正缓缓闭合,最后缩成一道和周围岩石颜色几乎一致的缝,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眼前是连绵的山峦,刚才下过雨,云雾在山谷里飘着,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草叶上的水珠里映出细碎的彩虹。

“这是……我们进来的那座山?”吴邪有点懵,他们明明是从山底的石厅跳下去的,怎么会从半山腰出来。

白泽靠在一块岩石上,看着远处的云海:“活墓会自己‘移动’,入口和出口本来就不在一个地方。它刚才收缩的时候,顺便把我们‘推’到这来了。”

胖子正蹲在草丛里干呕,刚才在墓里憋着的恶心劲儿这会儿全上来了。“管它推哪呢,出来就好。”他抹了把嘴,突然“咦”了一声,从草里摸出个东西,“这啥?”

那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边缘很新,像是刚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上面刻着的纹路和石台上的很像,但更简单,像个简化的符号。吴邪接过来一看,碎片背面还粘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和白泽捏碎的帛书残片粉末很像。

“它的‘皮’?”吴邪皱眉,“刚才炸开的时候掉下来的?”

张起灵走过来,指尖在碎片上碰了一下,碎片突然发烫,吴邪手一抖,差点把它扔了。等热度退去,上面的纹路已经淡了许多,像被水洗过一样。“留着。”张起灵吐出两个字,目光看向远处的山谷,“它还会找回来。”

胖子凑过来看热闹,突然指着山下:“哎,你们看那是不是我们停的车?”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下看,山脚下的公路上果然停着辆熟悉的越野车,在绿树丛里像个小小的白点。“还真是!”吴邪松了口气,“看来没跑偏太远。”

白泽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先下山再说。我打赌胖子现在能吃下三碗面,加双份肉的那种。”

“那必须的!”胖子立刻来了精神,扛起工兵铲就往山下走,“不光要吃面,还得整两瓣蒜,再整瓶二锅头,冲冲这晦气!”

吴邪跟在后面,手里还捏着那块青铜碎片,碎片已经彻底凉了,像块普通的石头。他回头看了眼那道隐在山壁里的石门,阳光照在上面,连影子都没留下,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是场幻觉。

但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手腕上的浅痕尚未完全消失,还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外面世界的真实气息——都在告诉他,他们确实从那座会呼吸、会收缩、会记仇的活墓里走出来了。

张起灵走在最后,古刀的穗子被山风吹得飘起来。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云层正慢慢散去,露出湛蓝的底色。然后他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上前面说笑的三人。

山脚下的公路上,越野车的车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清脆得像能穿透云层。属于古墓的黑暗和腥甜被远远抛在身后,而新的阳光正落在他们脚下的路上,一寸寸向前延伸。

越野车的引擎发动时,胖子正抱着半瓶矿泉水猛灌,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妈的,总算能喝口干净水了。”他抹了把嘴,把空瓶扔到后座,“接下来去哪?胖爷我建议直奔县城,找个带热水澡的旅馆,再点一桌硬菜,红烧肉必须管够。”

吴邪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那座渐渐远去的山,云雾重新拢了上去,像给它盖了层薄被。“先去县城休整,”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不过得先给小花打个电话,这趟活儿赔本赔大了,得让他报销点精神损失费。”

白泽靠在副驾上,指尖转着那块青铜碎片,碎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纹路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报销估计悬,”他笑了笑,“你忘了?当初是你拍胸脯说这墓里有西周的鼎,现在别说鼎了,连片完整的瓦当都没带出来。”

“那能怪我吗?”吴邪瞪了他一眼,“谁知道这墓是活的?再说了,咱们好歹捡回条命,这就比啥都强。”他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王盟”两个字,接起来就听见那头哭丧的声音:“老板!店里进贼了!就你上次收的那批老物件,全没了!”

吴邪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把车开沟里。“什么?!”

胖子凑过来抢过手机:“王盟你个兔崽子,是不是又在店里摸鱼?锁门了没?报警了没?”

“锁了啊!门窗都好好的!”王盟带着哭腔,“就跟那东西自己长腿跑了一样,监控里啥也没拍着,就看见半夜的时候,店里的影子全在晃,跟……跟咱们在墓里看见的石厅似的……”

几人对视一眼,车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白泽收起青铜碎片,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它找来了。”

张起灵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开口:“不止。”他看向窗外,路边的树影在快速后退,阳光明明很足,那些影子却黑得异常浓重,像墨汁泼上去的,“很多。”

吴邪猛地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回头看向车后,公路两旁的树影里,隐约有无数细长的黑影在蠕动,像被风吹动的藤蔓,却在朝着车子的方向缓慢靠近。

“操,还没完了?”胖子抄起工兵铲就想下车,被张起灵一把拉住。“开车。”小哥的声音很沉,古刀不知何时又出鞘了,刀身映出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黑影,“别停。”

吴邪重新踩下油门,越野车嘶吼着冲了出去。他从后视镜里看,那些黑影追了一段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缩回到树影里,像从未出现过。“它们怕光?”吴邪喘着气,“白天不敢出来?”

“不是不敢,是没力气。”白泽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活墓的‘芯’被咱们伤了,这些影子是它散出去的‘根须’,只能在阴暗的地方活动。但等天黑……”

胖子打了个寒颤:“等天黑它还得来?那咱们岂不是得一路逃?”

“不用逃。”张起灵收起古刀,指腹摩挲着手腕上彻底消失的青痕,“它在试探。”

车子最终还是开进了县城,找了家看起来最靠谱的旅馆,开了两个相邻的房间。吴邪把自己扔进浴缸时,热水漫过伤口的刺痛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突然想起石厅里的枯骨——那些人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以为逃出来了,最后却还是没躲过?

敲门声响起时,他刚裹上浴巾。开门一看,是张起灵,手里拿着个小瓷瓶。“涂伤口。”小哥把瓶子递给他,里面是深绿色的药膏,带着点草药的清香。

“谢了小哥。”吴邪接过瓶子,突然想起什么,“你说那活墓在试探,它想试探啥?”

张起灵没回答,只是看了眼窗外,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今晚别关灯。”他说完这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胖子在隔壁房间呼哧呼哧吃泡面,吴邪走过去时,他正把最后一口汤喝干净。“我说天真,你那瓶药膏给我挤点呗,”胖子举着胳膊,上面的青痕虽然淡了,却开始发痒,“痒得老子想挠墙。”

吴邪刚把药膏递过去,白泽突然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旅馆停电了。”

话音刚落,整栋楼的灯都灭了,走廊里传来其他住客的抱怨声。吴邪走到窗边,外面的县城也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亮,像是被人掐断了电源。“不是巧合。”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无信号,“它把电弄停了。”

胖子抓起工兵铲:“来就来!胖爷我正好没吃饱,拿它当宵夜!”

张起灵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手里拿着磷火石,冷绿的光映着他平静的脸。“在外面。”他指了指窗户,几人凑过去一看,只见旅馆院子里的地面上,正渗出和墓里一样的黑液,顺着墙根往上爬,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操,还追上门了?”胖子骂了句,“它到底想干啥?”

白泽从背包里摸出灵剑,剑身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显眼:“想让我们回去。”他看着那些黑液,“它靠‘重复’活着,我们没按剧本死在墓里,它就想把我们拉回去重开。”

院子里的黑液越积越多,开始冒泡,散发出熟悉的腥甜味。吴邪突然想起石台上的“血祭”二字,猛地看向自己的掌心——伤口还没愈合,血珠正慢慢渗出来。“它怕真实的东西,”他看向胖子和白泽,“那我们就给它更真实的。”

胖子立刻明白:“你是说……再放血?”

“不止。”吴邪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胖子没喝完的半瓶二锅头,火苗“腾”地窜了起来,“它不是怕光吗?咱们就给它来点亮的。”

张起灵已经跃出窗外,古刀劈向涌过来的黑液,刀风带起的火星溅在黑液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黑液像被烫到一样退了回去。吴邪和胖子紧随其后,举着燃烧的酒瓶冲向黑液聚集的地方,白泽的灵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弧,将试图爬墙的黑液斩断。

院子里火光冲天,黑液在光亮中痛苦地扭曲、收缩,渐渐退回地下,只留下一地腥臭的水渍。天边慢慢露出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院子里时,所有的黑液都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胖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下……总该完了吧?”

白泽收起灵剑,看着初升的太阳:“暂时完了。”他捡起地上的一块水渍,在指尖搓了搓,“它伤得很重,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张起灵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那里已经被朝阳染成了金色。吴邪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睡一觉吧,睡醒了咱们去吃红烧肉。”

小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几人回到房间时,电已经来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吴邪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没有黑液,没有青痕,只有胖子抢他碗里红烧肉的呼噜声。

第二天一早,几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路过旅馆前台时,老板娘笑着说:“昨晚停电真是邪门,就咱们这一片停了,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吴邪笑了笑,没说话。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旅馆院子,地上的水渍已经干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哭过的泪痕。

越野车驶离县城时,胖子正在后座打游戏,白泽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张起灵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吴邪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带着阳光和尘土的味道。他知道,那座活墓可能还在山里等着,或许有一天还会醒过来,但至少现在,他们逃出来了,带着一身伤痕和真实的痛感,朝着下一个日出开去。

胖子啃到一半的酱肘子“啪嗒”掉在桌上,油汁溅了他一裤子。“假的?”他瞪圆了眼,手在桌子上使劲一拍,木桌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碗碟都在颤,“这肘子油香都钻鼻子里了,桌子硬得能硌掉牙,哪假了?”

吴邪猛地看向窗外,刚才还亮着的县城街道不知何时变得模糊,路灯的光晕像被水泡过一样化开,连行人的影子都在扭曲,像是水墨画里晕开的墨团。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黑沉沉的,按了半天也没反应——之前明明还有电的。

“你看这光。”白泽的声音很沉,他指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暖黄的光线下,墙壁的接缝处正渗出极细的黑丝,像蜘蛛吐的线,“古墓里的磷火石是冷光,它学不会真正的暖光,只能靠‘记忆’模仿,所以光线里带着股子阴寒气。”

张起灵突然起身,古刀出鞘的瞬间,刀身映出的景象让吴邪头皮发麻——胖子掉在地上的肘子正在融化,油腻的肉汁变成了粘稠的黑液,顺着地板缝往地下渗,而刚才他们以为是木纹的地方,其实是活墓石壁上那种蜿蜒的纹路。

“它造了个‘出口’的幻境。”张起灵的刀指向门口,那里的光线格外刺眼,却照不亮门槛下的阴影,“我们一直没离开通道。”

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刚才消退的青痕不知何时又变得清晰,甚至比之前更深,像只冰冷的手攥着他的皮肉。“操!这狗东西还带重播的?”他抄起工兵铲就想砸向墙壁,却被白泽拦住。

“别碰。”白泽的灵剑抵在墙上,剑尖触到的地方泛起涟漪,像戳进了水里,“这整个旅馆都是它的‘消化腔’,越挣扎陷得越深。你看那老板娘,她刚才笑的时候,嘴角是不是咧到耳根了?”

吴邪猛地想起前台老板娘的样子,那张和善的脸此刻在记忆里变得诡异——眼睛是两个黑洞,说话时牙齿泛着青黑,确实像极了石厅里那些枯骨的表情。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伤口早已愈合,却摸不到丝毫疤痕,连痛感都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它在‘修正’我们的记忆。”吴邪的声音发颤,“刚才的逃亡、阳光、公路……全是假的?”

“不全是。”张起灵突然开口,他指了指胖子还捏在手里的半块面饼,那面饼边缘还沾着点红色的粉末——是他们之前滴在石台上的血,“血是真的,它模仿不来。”

那点血珠像烧红的烙铁,把面饼烫出个小洞,黑液从洞里冒出来,发出“滋滋”的响声。白泽突然笑了,抬手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滴在地板上,那些伪装成木纹的纹路立刻剧烈收缩,露出底下暗红的肉质。

“看来它也怕疼。”白泽擦掉手上的血,“既然没出去,那就再走一遍。”他看向通道尽头那片刺眼的光,“但这次,别信眼睛看见的。”

胖子把嘴里的面饼吐出来,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行!胖爷就陪它玩玩!倒斗这么多年,还没被坟头这么耍过!”

张起灵率先走向那片光,古刀在前开路,刀身劈开的地方,暖黄的光线像玻璃一样碎裂,露出后面熟悉的、逼仄的通道石壁。吴邪深吸一口气,跟着走进去,身后的旅馆幻景正在快速融化,桌椅变成了蠕动的黑块,吊灯化作磷火石的冷绿,最后只剩下潮湿的腥甜,裹着他们重新沉入黑暗。

这一次,没人说话,但掌心未干的血迹在发烫,像颗小小的火种,在无尽的重复里,照亮着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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