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卡西法投射出的魔法炮台结构图光影微弱地摇曳着，映照着池小橙满是汗水和油污的侧脸。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根沉重冰冷的备用能量导管上，按照身后那个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的指示，一点点地，艰难地对准接口，试图将其拧入炮台基座。
哈尔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像一尊沉默而痛苦的监督者雕像。
他不再靠近，也不再伸手，只是用那双沉淀了所有灰暗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用干涩沙哑的嗓音吐出一个个精准却冰冷的指令。
“向左偏半指…对，就是那里。卡死接口环，逆时针旋转三圈…用力，你没吃饭吗？”
他的指导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压抑痛苦而产生的尖锐。
池小橙咬紧牙关，手上因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破损的接口边缘刮破了她的虎口，渗出的血珠混着黑色的油污，让她几乎握不住那光滑的金属管。
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抱怨。她知道，比起他背后那蠕动着的、吸食他生命的黑色荆棘，这点疼痛和困难根本微不足道。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她笨拙却坚持的操作下，他周身那种濒临崩溃的、魔力过度抽取带来的危险气息，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丝。
那透过衬衫隐约可见的狰狞阴影，蠕动的速度也减缓了些许。
这微小的变化给了她一丝鼓励。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力。
就在这时——
“砰！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接近的巨大爆炸声猛地炸响！整个城堡随之剧烈地、近乎颠覆性地摇晃起来！头顶的灰尘和碎屑扑簌簌地落下，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控制台方向的水晶球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急促地闪烁，显示城堡的防御正在承受极其可怕的冲击。
“啊——！”
“救命！墙要塌了！”
“我们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大厅里，原本就处于惊恐边缘的难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和骇人声响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
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祈祷声瞬间爆发出来，压过了炮火的声音，形成一股混乱而令人窒息的声浪。
几个孩子吓得大哭，紧紧抱住自己的母亲，而他们的母亲也只是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搂着孩子，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试图往更里面的角落挤，有人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撞倒了本就稀疏摆放的烛台，微弱的光源熄灭了几处，让大厅显得更加昏暗和绝望。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尖利：“是他！是那个魔法师！是他引来的攻击！他在这里，敌人就会一直轰炸这里！”
这个指控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慌和猜疑。
“对！把他交出去！也许他们就会停手！”
“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不想死啊！”
“让他离开城堡！”
类似的喊叫声开始此起彼伏，绝望让人们失去了理智，将矛头指向了此刻正在竭力保护他们、却也确实吸引了最多火力的人。
池小橙的心猛地一沉，手下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哈尔。
他依旧站在那里，背脊挺直，但脸色在卡西法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灰黑色的头发无力地垂着。
他对那些指控和哭喊恍若未闻，仿佛早已习惯或被沉重的负担压得麻木，只是那双异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讥诮和疲惫。
他的指尖，那刚刚开始浮现灰白结晶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池小橙瞬间读懂了他那细微动作下的潜台词——看吧，这就是你想要保护的“弱者”。愚蠢，且忘恩负义。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更为复杂的保护欲猛地冲上她的头顶。她不能让这种恐慌和敌意蔓延下去！
内部的分崩离析比外部的炮火更加致命！哈尔的状态已经糟糕到极点，绝不能让他再因为这种无谓的指责而分心，甚至…寒心。
几乎是一种烙进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在那混乱的声浪即将吞没一切之前，池小橙猛地扔下了手中的工具！
金属导管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豁然转身，几步冲到人群前方，张开双臂，拦在了控制台方向和骚动的人群之间。
她的后背还因之前的灼伤而隐隐作痛，虎口还在渗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一种近乎癫狂的、不顾一切的光芒在她眼中燃烧。
她抬高下巴，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她的声音压过所有的哭喊和嘈杂，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和狰狞：
“谁敢动他——”
她刻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那些面露恐惧和质疑的脸庞。
“我就剥了谁的皮，抽了谁的筋，把你们的骨头拆下来，给他当修复城堡的材料！”
这番话，这语气，这神情，几乎是她刚穿越来时，为了生存而刻意模仿的、她所以为的“病娇”姿态。
曾经她觉得这表演浮夸又可笑，但此刻，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这种极端的情感反而成了最直接、最有效的震慑武器。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被她话语中赤裸裸的残忍和毫不掩饰的维护惊得暂时忘记了恐惧。
几张面孔上甚至露出了畏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池小橙心中刚闪过一丝可悲的“奏效了”的念头，正准备再加一把火，将这场被迫重演的病娇戏码推向高潮，彻底稳住局面——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的刹那！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人群的某个角落响起！
一道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阴影，快如毒蛇，直射她的咽喉！
那根本不是言语，不是哭喊，而是一支真正淬了毒的、想要夺走她性命的短小弩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池小橙甚至能看清那箭镞上幽蓝的反光，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表演、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真实的杀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那箭矢即将吻上她喉咙的前一瞬——
“锵！”
一声更加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在她耳畔炸响！
一道模糊的黑影以远超箭矢的速度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在她颈侧前方扫过，将那支致命的弩箭猛地击飞！
箭矢改变方向，“哆”地一声深深钉入了旁边的木柱上，尾羽剧烈地颤抖着。
池小橙甚至能感觉到箭矢被击飞时带起的劲风，刮过她颈侧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看到哈尔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面向人群。他依旧站在原地，但右手以一种快到留下残影的速度正缓缓收回。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夹着一片原本装饰在控制台上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
刚才，就是用这个，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击飞了那支弩箭。
他的脸色冷得吓人，那双异色的瞳孔里，最后一丝疲惫和讥诮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
他灰黑色的头发无风自动，隐隐透出一丝极度危险时才会浮现的暗红。
他的目光，越过了池小橙的肩膀，死死锁定了人群中一个试图缩回阴影里的、穿着破旧难民衣服的瘦小男人。
整个大厅死寂无声。
只剩下哈尔那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声音，缓缓响起：
“看来…”
“老鼠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