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她…做了什么？”
哈尔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胸腔最深处被某种极度危险的怒火研磨后挤出来的。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刺骨，那是一种比之前地狱火的狂暴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墨黑中泛着深紫的发色，此刻竟隐隐向着一种更晦暗、更不祥的暗金色过渡，如同被阴影吞噬的熔金，映得他那双紧缩的竖瞳愈发骇人。
银发管理员淡灰色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终于将“目光”分给了哈尔一丝。但那并非注视，更像是一种…对异常数据的扫描。
“并未‘做’任何事。”管理员的声调依旧平稳得令人发指，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现象，“编号07容器的当前状态，是其自身功能失效与外部污染共同作用下的必然结果。我们只是记录了这一过程。”
“记录？”哈尔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剑尖微微抬起，对准了管理员，“用手术刀和电极片来‘记录’？”
池小橙依旧僵立在哈尔身后，管理员掌中光幕上定格的画面——那个瘦小的女孩、冰冷的器械、锁骨下鲜红的烙印、还有那行“记忆清洗失败，情感污染残留”的结论——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的神经。
那些破碎的、被封锁的感知碎片越来越清晰：无影灯刺眼的光晕，金属台面的冰冷触感，头皮传来被无数细针同时刺入的尖锐酸麻，还有一种…一种仿佛灵魂被强行撕扯下一部分、填入某种冰冷异物般的剧烈不适和空虚……
她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管理员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剧烈情绪波动，那淡灰色的瞳孔重新聚焦回她身上。
“记忆清洗是标准流程，旨在确保容器纯净，避免其对承载的‘异常’产生任何情感共鸣或认知偏差，从而影响隔离与净化效率。”他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某种器械的说明书，“显然，在你的案例中，该程序执行未能达到预期效果。高达97.3%的情感污染残留，意味着清洗几乎完全失败。”
“情…感污染？”池小橙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什么…我污染了什么？”
这一次，管理员的目光明确地、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感，落在了她身前如临大敌的哈尔身上。
“污染源，即你所携带的‘病原体’——哈尔·詹金斯。”
“他导入你体内的，远不止是单纯的诅咒能量。”
哈尔的瞳孔骤然缩紧！
管理员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投下又一枚重磅炸弹：“根据溯源分析，当时同步转移的，还有该个体在幼年时期所积累的、对周遭世界及其施加于他的一切不公与痛苦的…极致憎恨与绝望。”
“那是一种高度浓缩的、具有极强传染性和扭曲性的负面情感集合体。它才是导致你记忆清洗失败的核心干扰因素，我们将其定义为‘情感污染’。”
池小橙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哈尔的背影。
他…他的恨意？
所以，她那些无法言说的阴暗念头，那些偶尔窜出的、对这个世界乃至对自己的毁灭欲，那些连她自己都害怕的情绪…其源头，竟然是他？是年幼的他，被强行塞进她灵魂里的…毒药？
管理员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她的认知上：
“该污染严重干扰了容器的稳定性。它不仅抵抗了记忆清洗，更导致你在被抛入异世界后，仍然保留了部分关于此世界及‘污染源’本身的碎片化认知。这是一种严重的系统错误。”
“而更为严重的衍生后果是…”管理员的语调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叹息的变化，仿佛在陈述一个棘手的bug，“由于这种深度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污染链接，‘污染源’本身也对你产生了不可逆的、病态的情感反馈与执念。”
“他视你为他痛苦的一部分，是他黑暗的延伸，是他唯一能够完全掌控且绝不会背叛的所有物。这种扭曲的链接，远超寻常的情感羁绊，更像是一种…毒瘾式的共生关系。”
“你的存在，对他而言，既是缓解痛苦的解药，也是不断加深病情的毒药。而他对你的一切偏执与掌控，皆是此种污染反馈的显性表现。”
“不…”池小橙下意识地喃喃出口，身体冰冷得如同浸入寒冬的河水之中。她想起哈尔那些反复无常的温柔与残酷，想起他眼底深处那种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的黑暗与渴望，想起锁链连接时那些汹涌而来的、属于他的痛苦与疯狂……
原来…那不是爱，甚至不是简单的占有欲。
那是…污染。
是源自他幼年恨意的、浸透她灵魂的毒，而后又反馈回他自身，扭曲出的病态执念。
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那自以为是的“病娇表演”，为何会精准地戳中他；为何他时而纵容时而暴怒；为何他们之间的链接如此痛苦却又如此难以割舍……
一切荒谬而痛苦的纠缠，在此刻，都有了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答案。
哈尔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暗金色的发丝下，侧脸线条僵硬得如同石雕。他没有回头去看池小橙，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极寒深渊的、被彻底触怒后的冰冷平静：
“你说…我的恨，污染了她？”
管理员平静地回视他：“数据如此显示。你的负面情感是导致容器失效、链接异常、乃至当前时空稳定性遭受威胁的根源。”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哈尔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一种极其怪异的抖动，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充满了浓稠的嘲讽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哈哈…哈哈哈……根源？污染？”
他猛地收住笑声，转过头。
池小橙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不再是冰冷的暗金，而是燃烧着某种近乎癫狂火焰的、亮得吓人的金色！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被揭露的暴怒，被定义的荒谬，以及一种…一种近乎宣誓般的、扭曲的确认。
“错了。”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声音轻柔却带着毛骨悚然的力度，仿佛毒蛇吐信，“他们全都搞错了。”
“那不是污染。”
他猛地伸手，并非攻击，而是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死死攥住了池小橙冰凉的手腕，将她的手掌强行按在了自己剧烈起伏的、残留着心口伤疤的胸膛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染血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那疯狂而有力的跳动，以及其下某种滚烫的、几乎要灼伤她掌心的黑暗能量。
“——那是烙印。”
他逼近她，亮得骇人的金瞳死死锁住她惨白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偏执和宣告。
“我的恨，我的痛苦，我的一切…早就和你融为一体了！”
“他们洗不掉，你也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