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林晚把刚打印好的管理培训课程表塞进帆布包时，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张总监”三个字让她指尖顿了顿——半小时前刚结束项目庆功宴，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技术总监突然单独叫住她，说有份“私人建议”要谈。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夕阳斜斜切进来，在张总监办公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他推过来的马克杯里飘着枸杞的热气，林晚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听他慢悠悠开口：“小林，知道为什么把组长位置给你吗？”
“因为项目成果？”她试探着回答，视线落在对方鬓角新添的白发上。这位总监在前世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当年自己被迫离职时，正是他在部门会议上冷着脸说“家庭主妇不适合高强度工作”。
“不全是。”张总监从抽屉里抽出份文件推过来，封皮上“设计部架构调整草案”几个字让林晚呼吸一滞，“董事会刚通过决议，下个月起成立独立的创新设计组，编制直接对接副总。”他用红笔圈出的位置赫然写着“组长候选：林晚、周明轩”。
周明轩——那个在项目中期处处给她使绊子的资深设计师，此刻正隔着玻璃幕墙冲她这边张望，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片。林晚忽然想起上周小组例会，他摔门而去时撂下的那句“凭什么让个宝妈压一头”，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周明轩昨晚找过副总。”张总监呷了口茶，杯底枸杞沉浮，“他说你兼顾家庭精力不足，还拿出你上个月请病假的记录做文章。”
帆布包里的培训教材硌着肋骨，林晚忽然想起三天前小女儿发烧，她抱着孩子在急诊室排队时，周明轩在工作群里发的那句“某些人总以家庭为借口拖慢进度”。当时她顾不上回怼，此刻那行字像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太阳穴上。
“但你的方案救了项目。”张总监把一份泛黄的图纸推过来，是林晚提交的最终版设计图，边角处被红笔圈出的“亲子互动区”标注旁，有几行潦草的批注，“客户特别提到这里的细节，说比我们过去十年的方案都有‘人味儿’。”
林晚的指尖抚过那片批注，忽然想起深夜改图时，大女儿趴在桌边画的全家福——她把妈妈画成举着画笔的超人，身后跟着举奶瓶的妹妹。那些被奶粉渍染过的草稿纸，最终变成设计图里温暖的圆弧线条。
“培训课在周末。”张总监的钢笔在课程表上敲了敲，“周明轩已经去跟人事说，想让他手下的人替你去。”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林晚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想起重生那天，在出租屋的飘窗上，看着丈夫偷偷给婆婆转钱的转账记录，手指抖得连手机都握不住。而此刻，她捏着课程表的指节泛白，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会去上课。另外，麻烦您把客户反馈的原始文件发我一份。”
离开写字楼时，晚风卷着桂花味扑过来。林晚刚打开共享单车的锁，手机就响了，是丈夫陈凯发来的视频通话。屏幕里，大女儿举着一幅蜡笔画晃来晃去，小女儿趴在爬行垫上啃玩具，婆婆正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晚晚啊，凯子买了排骨，回来给你炖汤补补。”
林晚靠在路灯杆上笑起来，眼角余光瞥见周明轩的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黑色轿车在路口停顿的瞬间，副驾驶座上的人影侧过脸，她认出那是人事主管的助理。车窗升起的刹那，周明轩的目光隔着车流扫过来，像冰锥子扎在她手背上。
“妈妈快看！”大女儿把画举到镜头前，蜡笔画上的房子歪歪扭扭，却有四个手拉手的小人，头顶飘着用彩铅涂的彩虹，“老师说这是最棒的家庭画！”
林晚的喉咙忽然发紧。她匆匆跟女儿道别，骑车穿过夜市的烟火气，路过文具店时拐了进去。货架上的笔记本琳琅满目，她选了最厚的那本，封面印着烫金的“规划”二字。
回到家时，排骨汤的香气漫了满楼道。陈凯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婆婆正给小女儿喂米粉，大女儿趴在餐桌上，给她的笔记本画封面。林晚换鞋的功夫，陈凯端着汤碗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今天庆功宴没喝酒吧？我给你留了醒酒汤。”
“项目成了，张总监推荐我去参加管理培训。”林晚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忽然注意到丈夫手里的汤勺顿了顿。陈凯的睫毛很长，垂下去时能遮住眼底的情绪，就像他每次想藏心事时那样。
“周末上课？”他把汤碗放在林晚面前，“那俩孩子……”
“妈说她可以带。”林晚舀了勺汤，故意没看他，“而且我看了课程表，有线上回放。”
餐桌旁的挂钟敲了八下，大女儿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小女儿在婴儿车里咂着手指。婆婆收拾碗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陈凯忽然握住林晚的手：“上周我去给爸扫墓，碰到周明轩的岳父了。”
林晚的汤勺停在半空。
“他说周明轩最近在托人找关系，想进创新组当组长。”陈凯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疤痕——那是前世切菜时走神被刀划的，重生后居然还留着淡淡的印子，“还说……他们家跟副总是亲戚。”
婴儿车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小女儿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林晚放下汤碗起身抱孩子，走到阳台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截图——周明轩在行业交流群里发的动态，配着他和副总合影的照片，文案是“感谢前辈指点，未来可期”。
晚风掀起窗帘，吹乱林晚的头发。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儿，孩子正抓着她的衣领咯咯笑，手指戳到她藏在衬衫里的项链——那是她用第一笔设计费买的，吊坠是两个交缠的圆环，像她和孩子们紧握的手。
回到客厅时，陈凯正在给她的笔记本包书皮，大女儿的蜡笔涂鸦被小心地贴在封面。林晚忽然发现，丈夫鬓角也有了几根白发，就像张总监那样。
“培训课的资料，我帮你整理成电子版吧。”陈凯抬头时，灯光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我最近学了个新的笔记软件，能自动生成思维导图。”
林晚靠在他肩上，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空白纸页上，不知何时被大女儿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妈妈加油”。她忽然想起重生那天，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以为这辈子只能困在那间出租屋里。
深夜哄睡两个孩子后，林晚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张总监发来的客户反馈邮件里，附了段未公开的视频——客户指着设计图里的亲子互动区，对镜头说：“我太太也是刚生完二胎，看到这个设计时掉眼泪了，说终于有人懂带两个孩子的辛苦。”
窗外的月光淌在键盘上，林晚开始写培训课的预习报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明轩的朋友圈更新，九宫格照片里，他正和几位高管碰杯，配文是“感谢信任，定不负所托”。
她关掉朋友圈，在文档里敲下第一行字：“管理的本质，是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看见彼此的光芒。”
打印机忽然嗡鸣起来，吐出明天要用的课程签到表。林晚起身去拿时，眼角余光扫过书桌角落——那里放着她白天从张总监办公室带回来的泛黄图纸，背面不知何时被谁用铅笔写了行小字，笔迹像陈凯的：“周六早上我送你去上课，顺便给孩子们买草莓。”
走廊里传来小女儿均匀的呼吸声，林晚把签到表放进文件夹，忽然发现最末一行的签名栏旁，有人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名字——那是周明轩手下最得力的设计师，按规定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培训名单里。
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那个名字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刀。林晚的指尖悬在签名栏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远处的夜市收摊了，最后一辆三轮车驶过楼下，铃铛声在寂静的夜里荡开，像谁在暗处发出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