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法庭大理石地面上回荡，陈御风没有抬头。他右手从便携终端上收回，指尖残留着密钥插入时的金属触感。屏幕上的Ip地址已冻结在最后一帧——南非地下数据中心，脉冲频率归零。对方切断了连接，但数据包的残影仍嵌在日志底层，像一枚卡进齿轮的铁屑。
周子豪的手指在全息界面边缘滑动，调出一段波形图。那是一段十七秒的音频片段，提取自一架坠毁于北海海域的侦察无人机残骸。发动机运行噪音被剥离出来，经过三次降噪处理，核心频率清晰可辨。
“准备导入。”他说，声音平稳，眼镜片上凝结的水雾微微颤动。
沈昭华起身，将一枚微型存储模块插入主控台侧槽。她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划过“昭”字末笔，飞鸟弧线收尾利落。投影光柱升起，三维声场模型在空中展开：左侧是无人机在距海面六十米高度巡航时录下的涡扇声纹；右侧，则是从赵天翔办公室隐蔽录音设备中恢复的音频样本，时间戳精确到毫秒。
辩方律师立即站起：“法官阁下，我方反对！两段录音采集环境完全不同——一个在开放空域，一个在封闭室内，建筑结构、温湿度、背景噪声均无法对齐，不具备比对基础。”
法官目光落在投影上，未作回应。
陈御风按下签到系统权限键。吉隆坡实验室的备份数据库开启，原始声学包同步加载，校验码显示完整性100%。他将临时通信豁免码输入验证通道，系统生成溯源链路证明：该数据包自采集后未经历任何中间节点转发或编辑操作。
“证据来源可查，过程不可篡改。”他说。
周子豪启动对照程序。全息模型开始重构环境变量——引入北海当日风速、气压、盐雾浓度参数，模拟声音传播衰减曲线；同时反向推演办公室内墙壁反射系数、空调通风口共振频段，还原录音失真路径。算法逐帧补偿相位偏移，最终将两段声波压缩至同一时间轴基准。
频谱叠加完成的瞬间，主屏中央出现一条垂直红线。
两条原本错位的波形，在红线处完全重合。
不仅是基频一致，连三次谐波的微小抖动、压气机叶片通过频率的瞬时波动，都呈现出近乎镜像的匹配度。误差值标注为0.13%，来源明确指向麦克风老化导致的高频响应衰减——而这一参数，恰好与赵天翔更换监听设备的时间吻合。
陪审团席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沈昭华走到投影前，指尖轻点红线位置：“各位可以看到，这台发动机在北海飞行时发出的声音，与赵天翔办公室内远程接收的控制信号，在十七秒内保持毫秒级同步。这意味着什么？”
她顿了顿，语速放缓：“意味着那台无人机，从未真正脱离他的操控。所谓‘独立研发’‘自主测试’，不过是用境外服务器伪装成远程调试接口，实则每一项指令都来自这间办公室。”
辩方律师试图开口，但她继续推进：“更关键的是，这种同步不是偶然。它依赖一套精密的时间锚定机制——而这套机制的核心代码，正是我们三个月前在极地量子信道中截获的脉冲序列变体。”
法官微微前倾身体。
“这不是抄袭。”她最后说，“这是实时窃取。他们不是在研究我们的技术，而是在同步运行我们的系统。”
法庭陷入短暂寂静。一名技术陪审员摘下眼镜，仔细核对着屏幕上标注的相位差数值。另一人低声询问助手是否能调取原始数据副本进行交叉验证。
陈御风站在原告席中央，左手仍按在烧焦主板上。这块主板来自被炸毁的试验机黑匣子，表面碳化层裂纹与声纹波形中的异常尖峰存在几何对应关系——这是他昨夜才确认的关联。他没有说出来，但此刻，他知道防线已被撕开一道口子。
赵天翔坐在被告席，握笔的手背青筋凸起。他试图用左手转笔掩饰颤抖，却发现笔帽早已脱落。那支伪装成普通书写工具的微型摄像机，已在审讯时被收缴。
周子豪关闭全息建模系统，顺手在笔记本边缘写下一行小字：“匹配度99.87%，误差源确认为麦克风频响衰减——与赵天翔更换耳机日期一致。”他合上本子，袖口沾着的碳粉蹭在金属外壳上，留下一道灰痕。
沈昭华收起翡翠发簪，插回头发固定位置。她右耳垂的钻石飞机耳钉在灯光下闪了一下，角度刚好避开监控摄像头的主视野。这个动作她做过无数次，但从不在公开场合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陈御风的目光扫过被告席。赵天翔低着头，额角渗出细汗。他知道，真正的反击往往藏在败局之后。军情六处不会允许一颗棋子暴露后还留有退路。
就在此时，周子豪终端弹出一条加密提示。
他瞳孔一缩，迅速切换界面。那是Y.w.q.2043进程的最新活动记录——原本以极低频率发送的脉冲信号，刚刚完成一次突变式跃迁，频率跳转至40.78hz，恰好与舒曼共振第二谐波重合。
他不动声色地将信息共享至陈御风终端。
陈御风看了一眼，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警报暗号。
沈昭华察觉异样，指尖停在记录本边缘。她没有翻开，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钢笔重新夹回西装内袋，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法官终于开口：“本庭宣布，声纹比对证据予以采纳。被告方可提交反驳材料，否则该项指控将进入实质性审理阶段。”
辩方律师低头与助理商议，神色凝重。
陈御风缓缓收回左手，掌心离开主板表面。那块烧焦的电路板边缘，一道细微裂纹正沿着铜箔延伸，无声蔓延至接地端口。
窗外暮色渐沉，天空浮现出第一颗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