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脚步声渐近，陈御风没有抬头。笔尖仍悬在图纸上方，阻尼层的位置迟迟落不下一笔。他听见门锁轻响，却没有转身。
保温杯放在桌角，水汽升腾，在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周子豪搓了搓手，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我就知道你在这。”
陈御风合上笔记本，将草图推到一旁。“还没睡？”
“你都没走，我怎么睡得着。”周子豪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后盯着那张未完成的剖面图，“还在卡阻尼？”
“结构能做出来，但一旦形变触发，新的共振频率会叠加在主频上。”陈御风指向第三层材料间隙，“加在这里，响应慢；靠外，气动干扰太大。”
周子豪凑近看，忽然伸手拨开图纸边缘的碳粉痕迹：“你用了镍钛合金丝网预加载？这思路对，可光靠材料本身的记忆效应，滞后太高——你缺的是实时反馈闭环。”
“飞控程序跟不上柔性翼面的非线性变化。”陈御风点头，“现有算法是为刚性舵面设计的，没法处理这种动态形变。”
“那就得重写控制逻辑。”周子豪语气沉下来，“可你算过吗？从建模到调试，至少要三天。航模赛报名截止还有四十八小时。”
陈御风没答话，起身走向终端机。指纹解锁后调出风洞数据库，输入多个历史测试编号。屏幕上迅速叠加出三条曲线：滚转力矩、侧滑角速率、翼尖涡强度。他在0.68马赫处画了一条竖线。
“这是最危险的速度区间。”他说，“只要在这个节点前完成形变干预，就能切断自激反馈环。”
“理论成立。”周子豪盯着数据流，“可你怎么让系统提前知道要变？传感器延迟不可避免。”
“所以不能等。”陈御风敲击键盘，切换至仿真界面，“必须让它学会预测。”
画面中，一段微型肋条在气流冲击下微微弯曲，随即触发内部丝网收缩。但形变滞后了17毫秒，紧接着机身出现反向抖振。
“又失败了。”周子豪皱眉。
“因为没有智能决策模块。”陈御风关闭仿真，“手动编算法太慢，精度也达不到要求。”
实验室陷入短暂沉默。窗外夜色浓重，远处教学楼只剩零星几盏灯。周子豪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忽然问：“有没有可能……用神经网络做前置判断？”
“理论上可行。”陈御风目光未移，“但小型化模型训练需要大量样本数据，我们现在连基础参数都没有。”
他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拿起焊枪，开始将最后一段镍钛丝网接入原型件。金属接头微热，指尖触碰到新装的微型液压作动筒瞬间，思维深处响起一道清冷提示音：
【检测到航空相关技术研发行为，地点符合签到条件——实验室·核心研发区，正在生成奖励。】
眼前空气微微扭曲，半透明全息投影缓缓浮现。一组动态方程自动生成，标注为“自适应机翼边界层流动控制算法v.9”。下方附带三维拓扑结构图，显示传感器阵列分布与作动单元联动路径。
陈御风瞳孔微缩。算法核心采用模糊推理机制，能够根据气流扰动趋势提前0.23秒触发局部形变，且具备在线学习能力，可在飞行过程中不断优化响应策略。
他迅速打开加密U盘，导入核心参数模块。投影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怎么了？”周子豪察觉他动作停顿。
“没事。”陈御风拔出U盘，插入终端接口，“试试这个新逻辑。”
屏幕亮起，代码流快速滚动。周子豪凑上前，突然瞪大眼睛：“这……这不是普通的pId调节？这是带状态预估的自适应模糊控制器！而且结构这么紧凑——这根本不是我们现在能搞出来的东西！”
“只是临时方案。”陈御风不动声色地调整通信协议，“先跑个模拟看看。”
“等等。”周子豪一把按住鼠标，“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投影……是你做的吗？我看到三维建模界面里有个非标准符号，像某种拓扑标识。”
“什么投影？”
“别装了。”周子豪声音压低，“mIt去年内部研讨会上展示过类似架构，连渲染风格都一样。那种层级的算法，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你电脑里。”
陈御风停下操作，直视对方：“你觉得我是从哪偷来的？”
“我不知道。”周子豪摇头，“但我相信你不是抄袭的人。我只是……没见过这样的控制逻辑。它太超前了，甚至超越了当前五代机的飞控理念。”
“那就当它是灵光一闪。”陈御风启动仿真程序，“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跑通。”
画面中，模型再次进入0.68马赫区间。传感器阵列捕捉到边界层扰动增强信号，算法立即激活作动单元。微型肋条在0.15秒内完成预定形变，翼尖涡强度下降41%，滚转力矩稳定在安全阈值内。
“成功了？”周子豪屏住呼吸。
“初步兼容。”陈御风调出误差分析表，“响应时间达标，能耗比预期低12%。”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不用改整体结构。”陈御风指着屏幕，“也不用换材料。只要把这个算法嵌入飞控芯片，现有航模就能实现主动气流调控。”
周子豪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如果这套系统能小型化应用到真实战机上，推力利用率至少提升8%，机动响应速度翻倍！这不只是专利问题——这是划时代的突破！”
“现在它只是一段代码。”陈御风关闭仿真环境，将U盘取出并锁进抽屉，“而且不能对外公开。”
“为什么？”
“因为它不属于这个时代。”陈御风看向工作台上的原型件，“我们能做的，是把它变成现实的一部分，而不是让人质疑它的来源。”
周子豪沉默片刻，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记录本，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元素频谱图：“我可以帮你做材料适配测试。稀土掺杂比例我已经算好了，明天一早就去熔炼室调整配方。”
“你不问更多？”
“问什么？”周子豪笑了笑，“你是第一个看出我懂金属的人。现在你又拿出了我看不懂却能感觉到价值的东西。我不需要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只想知道——我能做什么。”
陈御风点头，递给他一份接口协议文档：“那你先看这个。算法输出端需要匹配新型驱动电路，电压波动必须控制在±0.3伏以内。”
周子豪接过文件，正要说话，忽然瞥见显示器角落残留的一行代码仍在闪烁。他凑近细看，念出其中一段指令命名：
“Flow_taming_Initiate？这是中文拼音？”
陈御风伸手关掉电源。
备用照明灯亮着，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周子豪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文档，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一句：
“你说气流不是敌人，是可以被驾驭的工具——可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