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问答的气氛，在林枫和苏清雅无声的默契中，变得有些微妙。孙宇和李曼妮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住了喉咙，先前那股刻意营造的“博学”气场泄了大半。他们依旧坐在那里，笑容却像是糊在脸上的纸，一戳就破。
节目流程还在继续。主持人翻动题卡，念出了下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关于生活现象的问题。”他顿了顿，确保所有人都听清，“为什么樟脑丸放在衣柜里，时间久了会变小甚至消失？”
问题一出，几个大人都露出思索的神情。这问题不算偏门，但解释起来需要点生活常识和粗浅的物理概念。
孙宇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记得这个知识点，而且自信自己的答案足够唬住大部分人，尤其是……他余光扫过林枫那边。他需要扳回一城，哪怕只是看似扳回。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抢答器，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几分笃定。
“这个我知道。”他清了清嗓子，“是因为挥发。樟脑丸的主要成分是萘，它会直接从固态变成气态，这个过程就叫挥发。所以体积就变小了，最后就没了。”
他说完，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看，我还是懂的”的意味。李曼妮在一旁轻轻点头，表示支持。
主持人刚要判定正确。
一个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疑惑。
“叔叔，你说得不对。”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目光，包括镜头，都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坐在林枫身边，一直安静听着，小眉头越皱越紧的思清。
孙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被一个孩子当众说“不对”？
思清没理会大人们的目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推演里。他仰着小脸，看着孙宇，眼神纯粹，像是在讨论一个有趣的数学题。
“挥发是指液体表面分子变成气体的过程。”思清一字一顿，逻辑链条清晰得可怕，“樟脑丸是固体。固体直接变成气体，这不叫挥发。”
他顿了顿，小小的脑袋里似乎在调取更精确的词汇。
“爸爸说过，这叫‘升华’。”他看向林枫，得到父亲一个几不可察的颔首肯定后，他转回头，继续他的“逻辑拆解”。
“而且，叔叔你说‘体积变小，最后没了’。”思清歪着头，大眼睛里满是求知欲，“如果只是挥发，或者升华，质量是守恒的呀。它只是从固态变成了气态，分散到空气里，并不是‘没了’。它的分子还在衣柜这个系统里。”
他伸出小手指，在空中画着看不见的分子运动轨迹。
“所以，你的前提‘挥发’是错误的，结论‘没了’也是不严谨的。”思清最后总结，那双酷似林枫的清澈眼睛看着孙宇，充满了天真无邪的困惑，发出了致命一击。
“叔叔，你的前提条件和结论之间，因果关系不成立呀？”
……
空气仿佛凝固了。
录制现场落针可闻。工作人员憋着笑，肩膀微微耸动。就连主持人都一时忘了控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逻辑小怪物。
直播间弹幕在短暂的停滞後，彻底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逻辑鬼才思清！”
“小朋友，你是否有许多问号？不过这次是孙宇满脑子问号！”
“这叫啥？用魔法打败魔法？用逻辑拆穿虚伪？”
“思清哥哥帅炸了！这波降维打击！”
“孙宇脸都绿了，被一个孩子按在地上摩擦。”
“这家庭教育绝了，孩子逻辑思维这么强！”
孙宇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思清的每一句话都像精准的程序代码，把他那个粗糙的答案拆解得七零八落。他难道要跟一个孩子争论“挥发”和“升华”的定义？还是要跟他讲“质量守恒”在宏观和微观层面的表现？
任何辩解，在思清那纯粹到只剩逻辑的小眼神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和可笑。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一个孩子最天真，也最残酷的审判。
李曼妮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枫依旧平静。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思清的头发。“解释得很清楚。”
苏清雅则弯下腰，搂了搂儿子的小肩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她什么也没说，但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默导演在监视器后猛地一拍大腿，低声对旁边助理说：“这段！这段给我原封不动地剪进去！太精彩了！这孩子是个宝啊！”
他看得心花怒放。这才是节目想要的真实和戏剧性！比任何剧本设计都来得精彩！
主持人终于回过神，忍着笑意，干咳两声：“呃……感谢思清小朋友的……严谨补充。正确答案确实是‘升华’，并且物质并未消失。林枫家庭再加一分。”
孙宇灰头土脸地坐了回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感觉自己积累多年的“精英”形象，在这一刻，被一个孩子的几句话彻底击碎。
思清得到爸爸的肯定和妈妈的拥抱，心满意足地坐好，小脸上恢复了平时的安静，仿佛刚才那个抛出“逻辑炸弹”的不是他。
问答环节就在这种戏剧性的转折中落下帷幕。
积分榜上，林枫家一骑绝尘。
回去的路上，思雅叽叽喳喳地围着哥哥。“哥哥你好厉害！把那个叔叔都说没话啦！”
思清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小声说：“是他自己没说对。”
思柔则悄悄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哥哥手里，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崇拜。
林枫和苏清雅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三个孩子。
夕阳的余晖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你教的？”苏清雅轻声问。
“提过一次。”林枫回答，“他自己记住了，还能这样用。”
他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苏清雅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有些反击，不需要疾言厉色。
只需要一颗纯粹的心，和一条清晰的逻辑。
便能四两拨千斤。
让孩子去做那面照妖镜。
映出所有的不堪与虚妄。
而他们，只需稳坐后方。
便是最坚实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