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在杏林苑中调息了整整一夜，龙阳仙元在体内生生不息地运转，消耗的心神与真气逐渐恢复，脸色也重新变得红润。翌日清晨，当他推开房门时，阳光洒落，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然而，宫中的气氛却比昨日更加紧张。关于霄九神医驱除邪祟、林阁主当场质疑的消息，早已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第三日——赌约的最后期限，七公主能否苏醒？
周院正早早便等在杏林苑外，见到凌九霄出来，连忙迎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一丝不安：“霄先生，您感觉如何？公主那边……今日可有把握？” 他现在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凌九霄身上。
凌九霄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周院正放心，公主体内邪祟已除，生机复苏，苏醒只是时间问题。今日还需最后一次行针，固本培元，助其神魂归位。”
他这话说得信心十足，让周院正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前往琉璃阁暖阁时，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尖声道：“陛下有旨！宣霄九、周庭方即刻前往金銮殿觐见！”
金銮殿？！
周院正脸色瞬间煞白！那是皇帝举行大朝会、接见外国使臣的正殿！陛下为何要在那里召见他们？难道……是因为昨日林清风的话，引起了陛下的猜疑？
凌九霄也是心中一凛，但随即镇定下来。该来的总会来，正好借此机会，会一会那位九五之尊，也看看这朝堂之上的风浪。
“草民（臣）领旨。”两人躬身应道。
跟随引路太监，穿过重重宫阙，来到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金銮殿前。殿宇巍峨，雕梁画栋，汉白玉的台阶高耸入云，两旁禁卫森严，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
进入大殿，更是气势恢宏。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身着朝服，鸦雀无声。御座之上，景文帝端坐龙椅，面色沉静，不怒自威，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下来。林清风则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方，位置显赫，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凌九霄和周院正跪拜行礼：“草民（臣）霄九（周庭方），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景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听不出喜怒，“霄九，朕听闻你昨日已为七公主驱除邪祟，功莫大焉。”
“陛下洪福齐天，公主吉人天相，草民不敢居功。”凌九霄起身，垂首恭敬应答，礼数周全。
“嗯。”景文帝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然，林爱卿昨日奏报，言你所用之法，刚猛霸道，非寻常医道，恐伤及公主根本。且对你之来历，颇有疑虑。对此，你有何解释？”
来了！果然是为了此事！文武百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凌九霄这个布衣郎中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有不少是幸灾乐祸。一个江湖郎中，被天机阁主在金殿之上弹劾，下场可想而知。
周院正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冷汗直流。
凌九霄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景文帝，朗声道：“回陛下！林阁主所言，实乃片面之词，甚至……有诬陷之嫌！”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一个小小的郎中，竟敢在金銮殿上直指天机阁主诬陷？！这胆子也太肥了！
林清风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四射，但依旧强忍着没有发作。
景文帝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沉声道：“哦？你且细细道来。”
凌九霄不卑不亢，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第一，关于草民所用指法。公主所中乃极其阴毒之咒术，盘踞神魂，若不用至阳正气雷霆手段，如何能驱散？难道要如同温火煮蛙，任其吞噬公主生机吗？太医院诸位太医皆可作证，公主如今脉象平稳，生机复苏，何来损伤根本之说？此乃林阁主不明医理，妄加揣测！”
他先是从医理上驳斥，有理有据。
“第二，关于草民来历。草民祖上行医，隐于山野，名声不显，但传承有序，绝非来历不明之辈。草民入宫，乃是通过承天门公开考核，有腰牌为证！若只因草民医术与世俗不同，便疑为奸佞，那岂不是寒了天下有心报国之士的心？此乃林阁主以出身论英雄，狭隘之见！”
他再以事实和道理反驳，并将问题提升到了“寒士之心”的高度。
“第三！”凌九霄声音陡然提高，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清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草民成功驱除邪祟，证明公主确系被人所害！当务之急，应是全力追查下咒真凶，以绝后患！而林阁主身为国之柱石，不思为国除奸，为民除害，反而一再纠缠于草民之出身技法，甚至不惜在金殿之上妄加弹劾，转移视听！草民斗胆请问林阁主，您如此行径，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真如外界所传，您与那下咒之事，有什么牵连不成？！”
轰！
凌九霄这最后一番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金銮殿瞬间炸开了锅！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看向林清风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和审视！是啊，霄九说得没错，公主被救是事实，追查真凶才是关键！林清风为何紧咬着一个郎中不放？这确实可疑！
“放肆！”
“霄九！你敢污蔑朝廷重臣！”
几个与林清风交好的官员立刻跳出来呵斥。
但更多持中立或对林清风权势早有不满的官员，则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观。
林清风脸色铁青，浑身气得发抖！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霄九不仅医术诡异，言辞更是如此犀利歹毒！三言两语，竟然将矛头彻底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猛地出列，对着景文帝躬身道：“陛下！此子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臣只是担忧公主安危，担忧有宵小之辈混入宫廷，图谋不轨！臣恳请陛下将此子交由有司，严加审讯，必能查出其真实身份和目的！”
他这是要动用权势，强行镇压了！
“陛下不可！”周院正此刻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陛下！霄先生乃公主救命恩人！若将其下狱，天下人将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待朝廷？公主病情尚需霄先生调理，万万不可啊！”
景文帝端坐龙椅，面色阴沉如水，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他心中亦是波澜起伏。霄九的话，虽然大胆，却句句在理，尤其是最后对林清风的质疑，更是戳中了他心中的隐忧。林清风权势日盛，天机阁行事神秘，他岂能毫无防备？但林清风毕竟树大根深，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他也不能轻易动他。
沉默，压抑的沉默笼罩着金銮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景文帝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这是一场医术、口才、心机与权势的较量。凌九霄以布衣之身，独闯金殿，直面帝王与权臣，竟能不落下风！
良久，景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够了。”
“霄九救治公主有功，暂且留在宫中，继续为公主调理。三日之约照旧，若公主如期苏醒，朕自有封赏。”
“至于追查下咒真凶一事……”他目光扫过林清风和凌九霄，“由内卫司会同宗人府暗中查访，不得声张。在未有确凿证据前，任何人不得妄加议论，扰乱朝纲！”
这番处置，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保下了凌九霄，也暂时压制了林清风，更将调查权抓在了自己手中，可谓帝王心术。
林清风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也不敢再逼宫，只能躬身道：“臣……遵旨。”
凌九霄也松了口气，知道这关算是过了，拱手道：“草民领旨，定当竭尽全力。”
“退朝！”景文帝拂袖起身，结束了这场充满火药味的朝会。
凌九霄在百官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退出金銮殿。阳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知道，经此一闹，他算是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与林清风的矛盾已公开化，再无转圜余地。而皇帝的态度，也暧昧不明。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接下来，就是让公主苏醒，然后，该去那藏书阁，寻找他真正需要的东西了。这帝都的风云，因他而动，而他也将在这风云之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