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点b被摧毁后留下的残骸仍在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火花，空气中弥漫着晶体烧焦和异种体液混合的刺鼻气味。短暂的战斗间隙里，只有“荆棘鸟”士兵更换能量弹夹的轻微咔哒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清理完毕。区域暂时安全。”“屠夫”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冰冷依旧，但他看向沈烬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之前的审视。刚才沈烬冒险拉他手下那一把，显然被这些铁血士兵看在了眼里。
凌朔正蹲在地上，快速检查着一名士兵手臂上被镰刀怪划开的浅口，动作精准而高效。“轻微腐蚀性毒素，已注射中和剂。不影响战斗。”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原地休整两分钟。补充能量，检查装备。”
沈烬靠在一处相对干净的内壁凹陷处，扯开能量棒的包装，狠狠咬了一口，咀嚼得像是在撕咬敌人的肉。肩膀的旧伤因为刚才的发力而隐隐作痛，让他烦躁地活动了一下肩关节。
凌朔走到他旁边，递过来一支军用镇痛剂。“不想因为动作变形害死所有人的话，就打上。”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闷，但那股子冷冰冰的味道没变。
沈烬瞥了他一眼，没客气，接过来撩起手臂装甲的接口，直接注射进去。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稍微缓解了那恼人的酸痛。“谢了。”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凌朔似乎顿了一下，才淡淡回应：“不必。只是为了任务。”
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面罩上闪烁的数据流和远处蜂巢深处传来的、永不停止的低沉嗡鸣。
“喂，冰山。”沈烬突然开口，眼睛盯着远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通道，“刚才……谢了。”这次声音清晰了不少，虽然还是有点别扭。指的是那精准的一枪。
凌朔调整狙击步枪参数的手指微微一顿。“份内之事。”他回答得依旧简短，但隔着头盔，似乎能感觉到他紧绷的下颚线缓和了一丝。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诡异、不同于蜂巢背景嗡鸣的低沉震动，毫无预兆地从脚下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底下翻身！
整个腔室都开始轻微摇晃，头顶不断有灰尘和细小的碎屑落下！
“怎么回事？！”“屠夫”立刻警惕地举起枪。
“不是攻击！”凌朔迅速分析着战术目镜上的数据，“是结构共振！蜂巢内部某个部分正在发生大规模能量转移或者结构变动！引发了连锁反应！”
他的话音未落——
咔嚓！轰隆！
他们来时的那个管道入口上方，一大块巨大的、如同生物肋骨般的支撑结构，在这突如其来的共振中猛地断裂、坍塌下来！瞬间将退路彻底堵死！烟尘弥漫！
“操！”沈烬骂了一声，“退路没了！”
“不止……”莉亚焦急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共、共振波正在扩散！干扰极强！你们那边的信号……快断了……滋滋……小心……能量点A的读数……疯狂……滋滋……”
通讯彻底中断，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妈的！和‘方舟’失联了！”凯恩的声音也完全消失。
孤立无援！退路被断！
即便是“荆棘鸟”士兵，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氛也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指挥官？”“屠夫”看向凌朔和沈烬，等待指令。
凌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查看扫描器——虽然受到干扰，但还能勉强工作。“共振源在更深层。能量点A的方向……信号混乱，无法精确定位，但必须尽快过去！这种强度的共振持续下去，整个区域都可能塌陷！”
他看向沈烬：“只能前进了。找到A点，破坏它，或许能终止共振。”
“那就走！”沈烬咔哒一声将新的能量弹夹拍进步枪里，眼神凶狠，“老子倒要看看，前面还有什么鬼玩意儿！”
队伍再次出发，沿着唯一能通路的、向深处延伸的黏滑管道艰难前行。共振时不时传来，每一次都让通道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周围内壁上那些暗红色的生物质脉络跳动得更加剧烈，甚至开始分泌出具有腐蚀性的黏液，逼得他们不得不小心躲避。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突然！
走在最前面的沈烬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
前方通道豁然开朗，是一个更大的腔室。而腔室的中央，赫然矗立着能量点A——那根扭曲的暗红晶体柱！
但此刻，晶体柱的状态极其诡异！它正在以极高的频率疯狂振动，表面的暗红光芒明灭不定，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显然就是引发共振的源头之一！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晶体柱周围，密密麻麻地环绕着数十只……不，是上百只那种小型、能发射精神冲击的异种！它们像是朝圣般围绕着疯狂振动的晶体柱，身体同样随着共振频率抖动，背部的能量器官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数量太多了！”“屠夫”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强攻不可能！”
“莉亚说过，A点对高频脉冲敏感！”沈烬压低声音，“必须远程精确打击！”
“我来。”凌朔立刻举起狙击步枪，寻找合适的射击位置。但腔室内部没有任何掩体，而那些小型异种似乎极其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惊动它们。
“需要有人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沈烬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闪过疯狂的光，“老子去！”
“不行！”凌朔立刻否决，“太危险！它们的精神冲击……”
“废话！不然怎么办？等这鬼东西把我们都震塌埋了吗？”沈烬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你们找机会动手！”他说着，就要冲出去。
“等等！”凌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接触的瞬间——
嗡！！！
即使隔着厚厚的作战服，那股熟悉的、冰火交织的恐怖连接感再次袭来！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两人同时身体一僵！
凌朔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但急促的声音却透过面罩传出：“它们的攻击有规律！注意躲避节奏！别硬抗！”
沈烬也因为这意外的接触和对方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而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知道了！啰嗦！”
说完，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如同猎豹般蹿了出去！直接冲向腔室侧翼，同时手中的脉冲步枪对着异种群边缘疯狂扫射！
“嘿！孙贼！看这边！”
哒哒哒哒——！
灼热的能量束瞬间吸引了所有小型异种的注意！它们猛地转过头，背部的能量器官同时亮起！数十道暗红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暴雨般射向沈烬！
沈烬早就料到，利用腔室内崎岖的地形和之前掉落的碎块，疯狂地闪转腾挪！每一次跳跃、翻滚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冲击！精神冲击波打在他身后的内壁上，炸开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坑洞！剧烈的震动和爆炸声震耳欲聋！
“就是现在！”凌朔强压下因为刚才接触和担心而有些紊乱的心绪，眼神瞬间恢复到绝对冷静的狙击手状态！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疯狂振动的能量点A核心！
屏息！扣动扳机！
咻——！
一道冰蓝的高频脉冲能量束，如同暗夜中的寒星，精准无比地穿过混乱的战场，瞬间命中晶体柱振动的核心点！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爆裂声！甚至压过了爆炸的轰鸣！
疯狂振动的能量点A猛地一滞！表面的暗红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核心处出现一个清晰的、被冻结的穿孔！
成功了！
然而，就在能量点A被破坏、共振骤然停止的刹那——
那些失去了“共鸣”目标的小型异种，像是集体陷入了某种茫然和狂怒！它们所有的精神冲击，不再瞄准沈烬，而是毫无规律地、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向四周无差别疯狂爆发！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聚成实质的暗红精神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腔室！
“小心！”凌朔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
首当其冲的沈烬，尽管已经全力躲避，仍被数道精神冲击的边缘狠狠扫中！
“呃啊——！”他感觉脑袋像是被攻城锤正面砸中！眼前瞬间一黑！耳鼻喉同时涌出温热的液体！体内的精神火焰如同被浇了油的火山，不受控制地疯狂暴走！皮肤下的暗红纹路瞬间浮现，剧烈闪烁！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黏滑的内壁上，滑落下来，一时竟无法起身！
“沈烬！”凌朔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沈烬倒地的方向！
“指挥官！”“屠夫”惊呼，试图阻止这冒险的行为。
但凌朔根本听不见！他眼中只有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以及周围那些再次调转方向、将能量器官对准了失去行动能力的沈烬的小型异种！
“掩护！”凌朔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控！
他手中的狙击步枪第一次放弃了精准点射，切换成速射模式，冰蓝的能量束如同不要钱般泼洒出去，拼命拦截射向沈烬的暗红冲击波！同时不顾一切地冲到沈烬身边！
噗！噗！
两道漏网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在凌朔匆忙撑起的、本就残破的精神屏障上！
咔嚓！
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凌朔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半步未退，死死挡在沈烬身前！
“荆棘鸟”士兵们的火力全力覆盖，暂时压制住了异种的攻击。
凌朔单膝跪地，迅速检查沈烬的状态。生命体征还在，但精神波动极度混乱狂暴，像是要彻底燃烧殆尽！
“醒醒！沈烬！”凌朔用力拍打着他的面罩，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促和……恐慌？
必须立刻稳定他的精神！否则就算不死，也可能变成白痴！
没有犹豫！
凌朔猛地伸出手，一把扯掉自己和沈烬的手套，然后——死死握住了沈烬那只因为痛苦而紧紧攥拳、布满暗红纹路、滚烫得吓人的手！
肌肤直接相贴！
嗡！！！！！！！！！
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清晰、都要深入骨髓的链接感，如同两颗迎面相撞的星球，在两人接触的掌心轰然爆发！
冰冷与灼热！秩序与狂乱！
两股极端对立的灵魂力量，毫无保留地、粗暴地撞入彼此的精神世界最深处！
痛苦！撕裂！
但在那毁灭性的痛苦浪潮中，在那被强行撕开的灵魂裂缝里，某些被深深掩埋的东西，也不可避免地、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沈烬混乱狂暴的意识深处，凌朔“看”到了锈带区肮脏的街道，看到了罗格那半块焦黑的铭牌，看到了无数战友倒下的身影，看到了一种被背叛、被抛弃、只能用愤怒包裹起来的、深入骨髓的孤独……
凌朔精密冰冷的意识世界里，沈烬“感觉”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冰冷，感觉到了维生舱玻璃的寒意，感觉到了弟弟苍白的面容，感觉到了一座名为“家族”和“责任”的、华丽却冰冷的囚笼，以及囚笼里那份同样沉重、却被绝对理性死死压抑的孤独……
排斥依旧存在，痛苦并未减少。
但在这一刻，在那灵魂赤裸相见的瞬间，一种超越了排斥、超越了阵营、甚至超越了理解的……
共鸣。
如同最深的寒冰触碰到了最烈的火焰，在互相毁灭的边缘，窥见了一丝彼此最真实的底色。
原来……我们都是囚徒。
凌朔咬着牙，强忍着链接带来的巨大痛苦和精神反噬，将自己残存的精神力，不再用于对抗，而是化作一道冰冷的、却带着奇异稳定力量的细流，小心翼翼地引导向沈烬那即将暴走的火焰核心。
“稳住……沈烬……跟着我……”他的声音在精神链接中响起，不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带着一种艰难的、从未有过的……引导意味。
沈烬在无边的痛苦和混乱中，仿佛抓住了一根冰冷的救命稻草。他本能地、艰难地抗拒着那寒意，却又不由自主地被那丝奇异的稳定所吸引，狂暴的精神火焰如同被无形的手轻轻梳理，虽然依旧灼热，却不再盲目地冲向毁灭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几个世纪。
沈烬猛地咳嗽起来，睁开了眼睛。黑沉的眼底还残留着血丝和混乱，但那股毁灭性的暴走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凌朔的手，两人掌心相贴的地方，冰蓝与暗红的光芒正在缓缓消退，留下一种诡异的、仿佛灵魂都被触碰过的战栗感。
而凌朔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显然为了帮他稳定精神付出了巨大代价。
四目相对。
头盔的面罩也阻隔不了那瞬间的、复杂到了极点的眼神碰撞。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窥见最深秘密的狼狈和……慌乱。
沈烬猛地想抽回手。
凌朔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手指，才仿佛被烫到般迅速松开。
两人同时移开视线，气氛尴尬紧绷到了极点。
“清理完毕。”“屠夫”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周围的异种已被全部消灭。
凌朔迅速站起身，背对着沈烬，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能走吗？”
沈烬也挣扎着爬起来，感觉浑身像散架一样，但精神却异常地……清醒，还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他粗声粗气地回答：“死不了！”
“那就继续前进。”凌朔没有回头，率先向前走去，步伐似乎有些匆忙。
沈烬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还残留着冰冷触感和一丝微弱蓝芒的手掌，用力攥紧，仿佛想抓住什么，又仿佛想碾碎什么。
蜂巢深处，未知的危险仍在继续。
但某些东西，已经从根本上，发生了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