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墨,将废弃矿场的最后一丝天光彻底吞噬。临时板房的铁门被猛地拉开,林野背着昏迷的小杨,踉跄着冲进泥泞里,老周和老王紧随其后,三人的脚步声被密集的雨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诡异声响淹没。“快上越野车!钥匙在我这!”林野嘶吼着,声音被风撕裂,他的余光瞥见板房门口,几道焦黑的身影正冲破门框,佝偻的身躯在昏黄的应急灯光下扭曲变形,像是从地狱爬回的恶鬼。
这是他们在红卫矿据点的第三天,也是计划撤离的日子。原本三天的勘察任务,从第二天起就彻底失控。老王检修设备时手臂突然发黑肿胀,皮肤如同焦炭般开裂,紧接着小杨开始胡言乱语,耳边总回荡着“血债血偿”的低语,老周则被十年前矿难的噩梦缠得昼夜难安,梦里三十四个工友焦黑的脸不断逼近。而林野自己,每晚值岗时都能看到矿洞方向飘来的黑影,听到生锈矿车轨道发出的“吱呀”摩擦声,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们。
“快!他们追上来了!”老王的尖叫拉回林野的思绪。他回头望去,那些焦黑身影速度快得惊人,四肢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在泥泞中滑行,身后拖出长长的黑色痕迹,像是融化的沥青。更恐怖的是,其中一个身影的轮廓格外熟悉。那是昨天傍晚失踪的炊事员老张,此刻他全身焦黑,原本的工作服早已烧成灰烬,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却精准地锁定了奔跑的几人。
老周猛地将越野车后备箱掀开,林野顺势将小杨塞进后座,小杨还在昏迷,眉头紧锁,嘴角不断溢出细碎的呓语:“不是我爸的错……别找我……”他的手腕上,那道从昨天开始蔓延的黑色纹路已经爬满了小臂,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蠕动,凸起一条条狰狞的脉络。
“老王,发动车!”林野关上车门,转身想要帮老周挡住追来的黑影,却发现老周的动作顿住了,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脸上写满了绝望。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老周的右手手背,赫然出现了一块硬币大小的焦黑印记,和那些黑影身上的皮肤如出一辙。“是诅咒……它找上我了……”老周喃喃自语,十年前矿难时他侥幸请假逃脱,这份愧疚感十年来如影随形,此刻终于变成了具象的恐惧。
“别愣着!上车!”林野一把抓住老周的胳膊,将他拽向副驾驶。就在这时,一道焦黑身影突然扑到车边,枯瘦如柴的手爪狠狠砸在车窗上,“哐当”一声巨响,钢化玻璃上瞬间布满蛛网状的裂痕。那身影的脸贴在玻璃上,焦黑的皮肤下,牙齿森白外露,发出一阵模糊的低语:“叛徒……该偿命了……”
老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手颤抖着插入钥匙,几次都没对准点火孔。“快点!”林野趴在车顶上,用应急灯狠狠砸向那道黑影的头颅,黑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向后退了半步。借着这短暂的间隙,老王终于发动了汽车,越野车猛地一蹿,轮胎在泥泞中打滑,溅起漫天泥水,将身后的几道黑影暂时甩开。
“甩掉了吗?”老王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漆黑的公路,雨水模糊了挡风玻璃,雨刮器疯狂摆动,却只能勉强划出一片清晰的区域。林野回头望去,车后几十米处,十几道焦黑身影正紧随其后,它们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甚至越来越快,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煤烟味和血腥味,还有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无数辆生锈矿车在身后追赶。
“小杨怎么样了?”老周终于缓过神,回头看向后座。小杨依旧昏迷,但他身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脖颈,皮肤开始发烫,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林野伸手摸了摸小杨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沉:“他的身体在异变,再这样下去,会变成和那些黑影一样的东西!”
就在这时,越野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像是碾到了什么东西。老王猛打方向盘,车子差点侧翻,最终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边。“怎么回事?”林野警惕地看向车外,只见公路前方,一道巨大的黑影横卧在路中央,仔细一看,竟是一节锈迹斑斑的矿车车厢,车厢上布满了撞击的痕迹,还有几道暗红色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抓出来的。
“是矿车!它怎么会在这里?”老王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条公路他们来的时候明明畅通无阻,这节矿车车厢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林野打开车门,刚想下车查看,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一阵诡异的低语声,无数细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三十多个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风吹过矿道的呜咽:“来陪我们……矿道里好黑……”
老周突然捂住头,痛苦地嘶吼起来:“是他们!是当年的工友!他们在喊我!”十年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矿难发生时,他接到电话,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工友们的呼救、爆炸声、金属扭曲的巨响,最后是死寂。职场上的侥幸逃脱,成了他十年挥之不去的阴影,此刻这阴影终于具象化,将他彻底包裹。
林野刚想拉老周,却发现车后座的小杨突然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黑,没有一丝眼白,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身上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皮肤开始脱落,露出下面焦黑的肌肉。“小杨!”林野大喊一声,小杨却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转过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发出一阵低沉的嘶鸣,和那些焦黑身影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变了!他变成那些东西了!”老王尖叫着,想要推开车门逃跑,却发现车门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无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车窗外,那些焦黑身影已经追了上来,围在越野车周围,用手爪不断砸着车窗,玻璃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随时可能碎裂。
车厢里的低语声越来越响,那节矿车车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车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竟然站满了焦黑的身影,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盯着越野车,像是在举行一常诡异的审判。“当年的债,该清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格外清晰,林野瞬间认出,那是十年前矿难中遇难的老矿长的声音!
老周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推开车门。不知何时,车门竟然能打开了。他冲下车,朝着矿车车厢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逃!我来陪你们了!”那些焦黑身影没有阻拦他,反而主动让开一条路,看着他跑进车厢。林野想要去拉,却被一道黑影拦住,那黑影的手爪狠狠划向他的胳膊,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伤口处瞬间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黑色的纹路开始顺着伤口向上蔓延。
“林队!你的胳膊!”老王惊恐地喊道。林野低头看去,胳膊上的血痕正在变黑、结痂,和老王、小杨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诅咒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他咬着牙,用应急灯砸开身边黑影的头颅,转身想要拉老王逃跑,却发现老王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老王的胸口,衣服正在被撕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膨胀,无数黑色的纹路从胸口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开始扭曲,肩膀高高隆起,手指变成了锋利的爪牙。“不……不要……”老王发出最后的哀嚎,声音越来越沙哑,最终变成了和那些黑影一样的嘶鸣。
短短几分钟,老周和老王相继异变,小杨早已成了黑影的一员,此刻正隔着车窗,用漆黑的眼睛盯着林野,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林野被困在越野车中央,看着车外密密麻麻的焦黑身影,听着耳边不断回响的低语声和金属摩擦声,感受着胳膊上越来越强烈的灼烧感,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刚到据点时,在板房墙角发现的那行刻字:“入矿者,无归途”。当时他以为是恶作剧,现在才明白,这是死者对入侵者的警告。他们的到来,唤醒了沉睡十年的冤魂,那些因旧怨而生的诅咒,那些职场阴影酿成的悲剧,最终都化作了眼前的恐怖景象。
矿车车厢里,老周的身影已经变得焦黑扭曲,和其他黑影融为一体,他和老矿长的身影并排站在车厢门口,空洞的眼眶盯着林野,像是在等待他的“归队”。小杨和老王则围在越野车旁,用手爪不断砸着玻璃,“哐当”声越来越响,玻璃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黑色的污泥涌入车内,林野看着无数只焦黑的手爪伸向自己,耳边的低语声变成了清晰的诅咒:“逃不掉的……你们都要留在这里……”他的胳膊已经完全变黑,灼烧感蔓延到了肩膀,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闪过十年前矿难的画面。爆炸、火光、工友们绝望的哭喊,还有老周当年请假时的侥幸笑容。
原来,这场遭遇战从他们踏入矿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局。那些焦黑的身影,是冤魂的具象化;身体的异变,是诅咒的生效;听觉的恐怖,是死者的控诉;而心理的阴影,则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野的意识彻底消散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自己的手也开始变黑、扭曲,变成了和那些黑影一样的爪牙。他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和黑影们一模一样的嘶鸣,融入了这场雨夜的恐怖狂欢中。
越野车静静地停在路边,矿车车厢里的黑影们渐渐散去,只留下满路的泥泞和焦黑的痕迹。暴雨依旧倾盆,仿佛要将这场血腥的遭遇战彻底冲刷干净。但黑暗中,那诡异的低语声和金属摩擦声并没有消失,它们盘旋在公路上空,等待着下一批闯入者,将这场因旧怨而起的诅咒,永远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