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在凌晨三点发出老破风箱似的喘息，林野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指尖的咖啡已经凉透。第十三层的办公室只剩下他和老周，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直到一声细微的“咔哒”声打破寂静。
“老周，你听见没？”林野摘下耳机，侧耳细听。
老周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抬头，办公桌上的台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截枯瘦的树干：“什么？我这老耳朵，除了耳鸣啥也听不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自嘲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
林野没再说话，可那声音却像附了身，断断续续传来。不是办公设备的声响，更像是某种坚硬物体在缓慢挤压，带着沉闷的摩擦感。他起身走到窗边，凌晨的城市被薄雾笼罩，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对劲。
茶水间门口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缝。
那裂缝约莫手指宽，蜿蜒着伸向走廊深处，边缘泛着奇怪的暗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林野皱了皱眉，下午打扫卫生的阿姨明明刚拖过地，地面干燥整洁，怎么会突然出现裂缝？他蹲下身，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飘进鼻腔，混杂着些许腐朽的气息，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小林，咋了？”老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看这个。”林野指着裂缝。
老周凑过来，看清裂缝后脸色微微一变：“这楼有些年头了，偶尔有裂缝也正常，别大惊小怪的。”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裂缝边缘的焦黑痕迹，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就在这时，那道裂缝突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道极细的金属摩擦声刺破空气，尖锐又刺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互相刮擦。林野猛地站起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老周也变了脸色，掏出手电筒照向裂缝，光柱下，裂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别照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老王拿着保温杯从楼梯间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吓人。他是公司的老员工，据说已经在这栋写字楼里待了十几年，平时沉默寡言，眼神里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老王？你怎么还在这？”老周收起手电筒，语气带着一丝惊讶。
“加班。”老王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扫过那道裂缝时，瞳孔骤然收缩，“这裂缝……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刚才，”林野接口道，“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老王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裂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保温杯，指节泛白。林野注意到，老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发黑的佛珠，珠子被摩挲得光滑，此刻却在微微发烫，透过衣料都能感受到一丝热气。
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响，也更密集，像是有无数把生锈的剪刀在黑暗中开合。紧接着，一阵模糊的低语声飘了过来，声音又轻又细，分不清男女，像是贴在耳边说话，却又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得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别听！”老王突然大喝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赶紧离开这里，回自己的办公室！”
林野和老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小杨抱着一摞文件从电梯口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还没等三人开口，就径直朝着茶水间走去：“林哥，周哥，老王哥，你们还在啊？我来拿点东西。”
“站住！”老王厉声喊道。
小杨愣在原地，疑惑地回头：“怎么了老王哥？”
他的脚下，正好踩着那道裂缝的边缘。林野清楚地看到，小杨踩上去的瞬间，裂缝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边缘的焦黑痕迹像是活了过来，顺着小杨的鞋底向上蔓延。小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跳开，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鞋底不知何时被烧出了一个黑洞，边缘还在冒着微弱的青烟。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杨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金属摩擦声越来越响，夹杂着那诡异的低语，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裂缝里钻出来。林野突然发现，裂缝正在缓慢地闭合，不是自然的收缩，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挤压着，闭合的过程中，裂缝深处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焦黑的轮廓，看不清五官，却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恶意，正透过裂缝向外散发。
“是他……他回来了……”老王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佛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一颗珠子应声碎裂，黑色的粉末散落下来。
“老王，你到底知道什么？”老周抓住老王的胳膊，语气急切。
老王猛地回过神，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十年前，这栋楼的第十三层，死过一个人。”他的声音压低，带着压抑的恐惧，“是个程序员，叫张诚，当时因为项目失误被公司开除，还背上了巨额的违约金，走投无路之下，就在茶水间门口自焚了。”
林野倒吸一口凉气，他入职才两年，从没听过这件事。小杨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林野的胳膊。
“公司为了掩盖丑闻，对外宣称他是意外身亡，还把这里重新装修了一遍，抹去了所有痕迹。”老王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当时就在这层办公，亲眼看到他被烧得焦黑的样子……他死的时候，嘴里一直在诅咒，说要让所有压榨员工的人不得好死，要让这栋楼永无宁日。”
老周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难怪……难怪这几年总有人说十三层不对劲，晚上能听到奇怪的声音，还有人说看到过焦黑的影子……”
就在这时，裂缝闭合的速度突然加快，焦黑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能隐约看到它的手臂正在扭曲变形，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在挣脱某种束缚。金属摩擦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叫，诡异的低语也变得清晰起来，重复着同样的话：“不公……偿还……”
小杨突然尖叫一声，指着老周的后背：“周哥！你的后背！”
老周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后背传来，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了上面。他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不是衣服，而是一片黏腻的焦黑，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疼得他龇牙咧嘴。
“是张诚的怨气，他在找替死鬼！”老王嘶吼着，猛地将手腕上的佛珠扯下来，朝着裂缝扔了过去。佛珠落在裂缝边缘，瞬间燃烧起来，发出蓝色的火焰，裂缝闭合的速度暂时放缓了。
林野这才注意到，老周的后背衣服已经被烧出了一个洞，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像是被高温炙烤过。更诡异的是，老周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指甲逐渐变黑，像是有什么毒素在体内蔓延。
“老周，你怎么样？”林野扶住他，入手一片滚烫。
“我……我没事……”老周咬着牙，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就是有点热……”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身体不自觉地朝着裂缝的方向倾斜。
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裂缝深处的焦黑身影突然动了，它的手臂突破了裂缝的束缚，朝着老周伸了过来。那手臂干枯发黑，皮肤像是烧焦的木炭，指尖带着暗红色的火焰，所过之处，空气都变得灼热。
“快跑！”林野大喊一声，猛地将老周推开。
老周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后背的灼烧感更加强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异变，肌肉在不自觉地抽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小杨吓得瘫坐在地上，连哭都忘了，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只焦黑的手臂。
老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猛地划向自己的手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将鲜血洒在裂缝边缘，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某种咒语。鲜血落在裂缝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冒出白色的烟雾，焦黑的手臂像是被灼伤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这只是暂时的，”老王的脸色苍白如纸，手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的怨气积累了十年，裂缝一旦完全闭合，他就能彻底出来了！”
林野环顾四周，办公室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忽明忽暗，墙上的时钟指针疯狂地转动，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崩裂。那道裂缝还在缓慢闭合，边缘的焦黑痕迹已经蔓延到了周围的地面，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黑色圆圈，像是一个巨大的诅咒符号。
诡异的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像是在林野的耳边，清晰得可怕：“你也一样……逃不掉……”
林野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可那声音却挥之不去，像是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突然想起，自己接手的这个项目，正是十年前张诚负责的那个项目的延续，而公司为了赶进度，每天逼着他们加班到凌晨，和十年前的情况如出一辙。
“是职场阴影……他在报复所有被公司压榨的人！”林野恍然大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老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异变越来越明显，皮肤开始出现裂纹，裂纹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他的眼睛变得浑浊，瞳孔里映出那道裂缝的影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我感受到他了……他在召唤我……”
“老周！清醒一点！”林野冲过去，想要抓住他，可老周的身体却异常滚烫，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根本无法触碰。
裂缝闭合的速度越来越快，只剩下不到一指宽的缝隙，焦黑身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能看到它的脸上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死死地盯着老周。金属摩擦声和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诡异的哀乐，回荡在整个第十三层。
小杨突然尖叫着指向门口：“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电梯口，身形和老周有些相似，却又更加高大，浑身散发着焦黑的气息。那黑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烧毁的脸，正是老王口中的张诚！
“他……他出来了？”小杨的声音带着绝望。
老王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那只是他的怨念凝聚的幻影，真正的他还在裂缝里，等裂缝完全闭合，他就能实体化了！”
张诚的幻影缓缓走向老周，每走一步，地面就会出现一道新的裂缝，裂缝里冒出黑色的烟雾。老周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朝着幻影走去，身体的异变越来越严重，手臂已经完全变成了焦黑色，手指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快！找到他的遗物！”老王突然大喊，“当年他自焚后，有一样东西没被烧掉，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玉佩，只要找到玉佩，就能暂时压制他的怨气！”
林野和小杨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老王的意思。他们分头在办公室里寻找，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到那枚玉佩。办公室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纸张散落一地，在诡异的风声中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金属摩擦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裂缝彻底闭合了！
随着裂缝的闭合，整个第十三层的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焦黑的身影从地面上缓缓升起，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一个实体化的怪物，它的身体由烧焦的皮肉和扭曲的骨骼组成，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冒着黑色的火焰，眼窝里跳动着暗红色的光芒。
“终于……出来了……”张诚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十年了……我等了十年……”
老周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冲向张诚，身体在接触到张诚的瞬间，彻底燃烧起来，发出“熊熊”的火光。他的惨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最后化为一滩黑色的灰烬，被张诚一脚踩碎。
“下一个……”张诚的目光转向老王，眼窝里的光芒变得更加炽热。
老王脸色惨白，他知道自己不是张诚的对手，十年前的愧疚和恐惧此刻全都涌上心头。当年正是他向公司举报了张诚的“失误”，才导致张诚被开除，走上了绝路。
林野在慌乱中，突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枚玉佩，被藏在茶水间的储物柜底下，玉佩上刻着一个“诚”字，表面已经发黑，却依然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灵气。
“找到了！”林野大喊一声，举起玉佩，朝着张诚扔了过去。
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张诚的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张诚像是被强光灼伤一般，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燃烧的火焰逐渐减弱，黑色的烟雾不断消散。
“不……不可能！”张诚嘶吼着，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我的怨气……不会这么轻易消散！”
老王趁机冲过去，将自己的鲜血洒在玉佩上，鲜血和玉佩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将张诚包裹在里面。张诚的身体在屏障中不断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最终化为一缕黑烟，被玉佩吸收殆尽。
灯光重新亮起，第十三层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狼藉和那滩黑色的灰烬。林野、老王和小杨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结束了……吗？”小杨的声音带着颤抖。
老王看着那枚玉佩，玉佩上的光芒逐渐暗淡，最终恢复了黑色的模样：“暂时结束了……但他的怨气并没有完全消散，只是被压制住了。只要这栋楼的职场压榨还在继续，裂缝迟早会再次出现。”
林野看着那滩灰烬，心里充满了恐惧和震惊。他没想到，自己每天工作的地方，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而那些看似平常的加班和压力，竟然会唤醒十年前的怨念。
第二天，林野递交了辞职信，小杨也跟着辞了职。老王没有辞职，他留在了第十三层，手里拿着那枚玉佩，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赎罪。
写字楼的运转恢复了正常，第十三层的办公室又坐满了人，加班的灯光依旧在深夜亮着，键盘敲击声和中央空调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偶尔，在凌晨三点，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会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哒”声，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若有若无的诡异低语。低头看去，地面上会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边缘泛着淡淡的焦黑，正在缓慢地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