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数字联盟”的成立，如同一块被投入资本市场的巨大磁石，瞬间吸引了所有嗜血而敏锐的鲨鱼。如果说之前与华为的合作是让“灵犀”进入了顶级投资机构的观察名单，那么联盟的横空出世，则彻底将其推上了必须全力争抢的风口浪尖。
林见鹿团队那间原本还算宽敞的新办公室，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整个科技圈最炙手可热的“朝圣地”。访客络绎不绝，预约名单排到了两周以后，周薇和她的助理们接电话接到嗓子沙哑，前台堆积的名片需要用收纳箱来装。
来的不仅仅是之前接触过的二三线风投，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顶级机构都派出了精兵强将，合伙人亲自带队的不在少数。他们的座驾从保时捷到迈巴赫，安静地停在楼下，与周围略显朴素的创业园区环境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林总，周总，幸会幸会！”红杉资本的资深合伙人张磊，一个四十多岁、笑容极具亲和力但眼神锐利的男人，热情地握着林见鹿的手，“‘灵犀’这一系列操作，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开源破局，联盟聚力，这格局，这魄力，绝对是划时代的！”
他刚落座，便开门见山：“我们红杉非常看好‘灵犀’的未来，也完全认同林总构建生态的战略。我们愿意领投下一轮，估值嘛……好商量，五十亿人民币起步，我们可以谈！条件绝对优厚，除了资金，我们遍布全球的网络资源、上市辅导经验，都可以为‘灵犀’赋能！”
他话音刚落，旁边高瓴资本的执行董事李静，一位气质干练、语速极快的女性，便微笑着接口：“张总说得对，‘灵犀’的价值有目共睹。不过，我们认为，对于‘灵犀’这样致力于构建底层生态的平台型公司，其估值逻辑应该超越传统的市盈率或市销率。我们高瓴更看重长期价值和战略协同。我们愿意给出六十亿的估值，并且可以承诺，在董事会扮演积极但不干预的战略支持者角色，帮助‘灵犀’对接产业资源，尤其是在国际化拓展方面。”
这两位大佬话音刚落，IdG资本的合伙人、以风格凌厉着称的王骁便轻轻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身材微胖，脸上总是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神却如同鹰隼般精准：“两位老兄的报价都很慷慨。不过，我认为对于‘灵犀’而言，现阶段最重要的可能不仅仅是钱，而是如何将技术和生态优势，快速转化为不可动摇的市场壁垒和营收能力。我们IdG在软硬件结合、生态系统变现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和案例。我们出六十五亿，并且可以牵头为‘灵犀’引入几家顶级的战略合作伙伴，比如在云计算和企业服务领域……”
这还只是第一天上午的场面。下午，软银、淡马锡、dSt等国际顶级资本的代理人也不约而至，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惊人，估值从七十亿一路被哄抬到接近百亿关口，附带的各种资源承诺更是天花乱坠，仿佛只要林见鹿点头，明天“灵犀”就能拳打谷歌脚踢苹果，统一全球操作系统江湖。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被金钱和赞誉烘托起来的、近乎虚幻的热浪。
“我的老天爷……一百亿？”赵昊在送走一波客人后，瘫在会议室的椅子上，掰着手指头算，“那咱们几个，岂不是……瞬间就财务自由了？这他娘的比抢银行还快啊！”他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眩晕。
连一向沉稳的周薇，在面对这些天文数字和顶级机构的追捧时，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着手中的意向书：“见鹿，这些条件……确实都非常有诱惑力。红杉的品牌，高瓴的资源，IdG的产业关系……无论选择哪一家，对我们下一步的发展都会是巨大的助力。而且，这笔钱进来，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疯狂扩招，加大研发投入，全球布局……”
只有陈默，在兴奋之余，还保留着一丝技术人的审慎。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林见鹿：“见鹿，资本是双刃剑。这么高的估值，意味着他们对我们未来的增长有着极高的、甚至是不合理的预期。如果我们后续发展稍有不及预期，压力会非常大。而且，这些机构背后复杂的利益网络，会不会影响我们技术的独立性和生态的开放性？”
林见鹿始终安静地听着，看着桌上那些制作精美、条款优厚的term Sheet（投资条款清单），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资本洪流冲昏头脑。等大家都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愿意给出这么高的估值？”
赵昊抢答：“那还用说？看好咱们呗！联盟都成立了，前途一片光明！”
林见鹿轻轻摇头：“不仅仅是这样。他们看好的，是‘灵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数字生态的**标准制定者和核心入口**。他们赌的，不是我们一家公司能赚多少钱，而是我们能否掌控住这个生态的命脉，从而获得持续的、垄断性的收益。一百亿，买的是这个**可能性**。”
他拿起一份意向书，指尖点着上面夸张的数字：“这笔钱，是燃料，也是枷锁。它能让我们的火箭飞得更快，但也规定了我们必须飞向哪个星球，以及必须在什么时间内到达。如果我们接受了，就意味着我们未来的每一步，都要对这笔资本的回报率负责，而不仅仅是对我们的技术理想和生态健康负责。”
他目光扫过众人：“大家还记得我们开源的初衷吗？是为了打破壁垒，构建开放生态。如果我们现在为了最高的估值，接受了某一家条件最‘优厚’但也可能附带最多限制条款的投资，会不会在无形中，又为我们自己套上了新的枷锁？甚至，可能因为资本方的背景，引发联盟内部其他成员新的猜忌？”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让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周薇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其实并不那么缺钱？华为的八千万研发资金还在账上，联盟成立后，很多联合研发项目也可以分摊成本……”
“不是不缺钱，”林见鹿纠正道，“而是不缺**简单的钱**。我们需要的是能够理解我们长期战略、不急于短期套现、并且能在战略资源上给予我们真正帮助的**聪明钱**。”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画了一个简单的坐标系：“我们可以把这些找上门的资本，简单分个类。”他在横轴上写下“财务回报压力”，纵轴上写下“战略资源价值”。
“像一些纯粹的后期pE基金，他们在这个位置，”他在高压力、低价值区域点了一下，“他们追求快速上市退出，给的压力最大，带来的附加价值有限。”
“红杉、高瓴、IdG这些顶级Vc，在这里，”他在中高压力、中高价值区域点了几个点，“他们能带来品牌、资源和经验，但对回报率和时间也有明确要求。”
“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可能是这个区域的资本，”他在低压力、高价值区域画了一个圈，“他们更有耐心，更看重长期战略协同，能带来的不光是钱，更是政策理解、产业纵深、甚至是应对国际复杂局势的庇护。比如……某些具有深厚产业背景的国家队基金，或者像……秦雪的雪鹿资本这类风格独特、以战略眼光精准着称的机构。”
“秦雪？”周薇微微一愣，“她那边……似乎一直没什么动静。”以雪鹿资本在业内的名声和秦雪与林见鹿那层隐秘的关系，她的沉默确实显得有些反常。
“她在观察。”林见鹿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在判断我们究竟值不值得她下注。”
接下来的几天，资本的围猎愈发激烈。各路投资人使出浑身解数，有的通过林见鹿大学的教授说情，有的找到团队成员的亲戚朋友牵线，有的则持续提高价码，试图用钱砸开缺口。办公室里的气氛，在狂热与浮躁中微微摇摆。
直到这天下午，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将这种浮躁推向了顶点。
来者是国内一家以激进和高杠杆着称的私募股权基金“昊天资本”的创始人，吴天昊。他身材高大，嗓门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气场，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助理。
“林总！年轻人，干得漂亮！”吴天昊一进门，就用力拍了拍林见鹿的肩膀，像是多年老友，“我就欣赏你这种敢想敢干的劲儿！别跟那些磨磨唧唧的Vc废话了，他们那点钱，够干什么？”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直接甩出一份文件：“一百二十亿！估值！我昊天资本独家吃下你们下一轮的所有份额！现金！一次性到账！条件就一个，三年内，必须给我启动上市流程！”
这个报价，让在场的赵昊和周牧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二十亿！比之前最高的报价又跳涨了二十亿！还是独家！
吴天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见鹿，带着一种近乎压迫的气势：“林总，机会稍纵即逝！现在是你们估值最高的时候，趁着联盟的热度还在，赶紧把真金白银落袋为安！有了这笔钱，你想做什么做不成？至于联盟那些家伙，有了钱，你还怕他们不跟你走？”
赤裸裸的金钱诱惑，加上强势的压迫感，让会议室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林见鹿看着桌上那份散发着油墨香的条款清单，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抬起头，迎向吴天昊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变得格外清亮。
“吴总，感谢您的厚爱。”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动，“一百二十亿，确实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吴天昊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林见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瞬间僵住。
“但是，很抱歉，‘灵犀’目前没有接受如此大规模、且对赌性如此强的融资计划。”
“什么？”吴天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皱起眉头，“林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百二十亿！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公司求着我投资吗？”
“我知道。”林见鹿点了点头，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灵犀’的路径，不是快速套现上市。我们要走的是构建生态的长期道路，这需要耐心，也需要保持战略的定力和灵活性。吴总的条件，与我们长期发展的节奏不符。”
吴天昊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盯着林见鹿，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年轻人：“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但也要认清现实。资本市场，不是你们搞技术的理想国。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可能会后悔的。”
“或许吧。”林见鹿淡淡一笑，“但有些路，明知道难走，也总得有人去走。谢谢吴总的好意。”
送走脸色铁青的吴天昊，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赵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林见鹿平静的侧脸，又咽了回去。一百二十亿啊！说拒绝就拒绝了！
周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她看着林见鹿，眼神复杂，有钦佩，也有担忧。
林见鹿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吴天昊那辆嚣张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离。资本的围猎，凶猛而直接，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拒绝了昊天资本，等于向整个资本市场宣告了“灵犀”的独立性和长期主义态度。
这会吓退一些投机者，但也会让那些真正有耐心的“聪明钱”，更加感兴趣。
潜龙在渊，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诱惑与压力，它需要做的，不仅仅是腾空而起，更要清晰地辨认出，哪一股风，才能真正助它翱翔九天。围猎之下，保持定力，或许比追逐估值，是更为艰难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