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驾驶舱的玻璃蜿蜒流下。陈岸将声呐仪放在操作台上，屏幕亮起，水下的金属信号依旧清晰可见——那个红点纹丝未动。
他凝视两秒，随即调出过去三天的航行路线图。走私船每次都避开主航道，专挑退潮时才露出半截的浅滩通行。这种航路，只有对海流了如指掌的人才敢走。
“他们还在等消息。”他说。
周大海蹲在门口抽烟，烟头忽明忽暗。“等什么？等我们先动手？”
“等确认监听装置有没有被发现。”陈岸将一段录音导入系统，“现在我们要让他们觉得，这东西还在正常运转。”
陈小满抱着算盘坐在角落，脚边放着两个充满电的电池组和一台老式录音机。她抬头问：“哥，你是想假装不知道，然后骗他们？”
“对。”陈岸点头，“他们靠这个装置掌握我们的动向，那我们就反过来给他们送假情报。”
他打开刚拿到的“声纹模拟器”，界面简洁，只有一个上传按钮和频率调节条。他从手机里找出一段录音——是前几天在码头偷录的，陈天豪打电话的声音，只有一句：“撞沉那艘改装渔船。”
他把这句话拆解、重组，又叠加了一段低频震动波，增强信号传播距离，最后将伪造指令注入声呐系统的广播频道。
“好了。”他按下发送键。
屏幕上，虚假的红点接连浮现。渔港入口方向，二十多个光标缓缓聚集，仿佛有大批渔船正在集结。
这是典型的围堵阵型。
“他们会信？”周大海吐出一口烟雾。
“只要声音是真的，他们就会信。”陈岸盯着数据流，“陈天豪下令，再加上我们这边‘异常集结’的迹象，足够让他们改变计划。”
话音刚落，声呐屏上的目标突然减速，随后绕行试探，像是在观察虚实。
“他们在确认。”陈小满紧盯着屏幕，“还没上当。”
陈岸没说话，手指轻点气象模块。暖流与退潮流交汇处已形成漩涡，水流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稍有不慎，船只就会失控被卷入。
他切换通讯频道，再次发出加密信息：“放弃包围，改道三海里外截杀。”
同时启动干扰程序，掩盖自家渔船的真实引擎声。
五分钟后，走私船编队猛然加速，直扑预设区域。
“动了。”周大海掐灭烟站起身，“这群人真以为我们埋伏了这么多船？”
“不是他们蠢。”陈岸看着航线变化，“是他们太依赖这条情报链。只要信号不断，他们就不会怀疑。”
陈小满低头检查录音设备。“我把刚才那段假指令存好了，等海警来了就能交上去。”
“留个备份。”陈岸提醒，“原件绝不能丢。”
雨势渐猛，风拍打着船身。远处海面开始翻涌，洋流区浮现出明显的水纹。
“接下来怎么办？”周大海问。
“让他们自己跑进陷阱就行。”陈岸调出海底地形图，在暗礁边缘标出三个点，“我之前埋了震波装置，功率不大，但足以干扰导航系统。”
“可要是他们中途停船呢？”
“不会。”陈岸摇头，“接到命令就必须执行，否则无法交代。而且……”他顿了顿，“他们认定我们是目标，根本想不到这是个局。”
屏幕显示，六艘走私船已进入Z字形航道，距离洋流核心区不足两海里。
“什么时候引爆？”周大海握紧鱼叉。
“等他们完全进入流速带。”陈岸的手指悬在遥控按钮上方，“太快会起疑，太晚就收不住了。”
陈小满忽然抬头：“等等，最前面那艘船在扫信号源！”
陈岸立刻查看数据面板。那艘船开启了高功率反侦测系统，正发射探测波，试图定位假信号的源头。
“来得挺快。”他冷笑一声，果断关闭主声呐发射端。
三枚被动听音浮标随即启动，分别部署于东、西、北三个方向，交替发送虚假数据。信号源分散，对方雷达上顿时出现多个疑似目标。
“这招能撑多久？”周大海问。
“够用。”陈岸紧盯航迹，“他们分不清真假，只会以为我们升级了装备。”
几秒后，走私船全速冲入洋流核心区。水流湍急，船体剧烈晃动，舵效几乎丧失。
就是现在。
陈岸按下按钮。
海底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三处震波装置同时引爆。水柱腾空而起，打乱了船队阵型。导航系统受到强烈干扰，领头船只瞬间偏离航向，直冲暗礁而去。
“左满舵！左满舵！”无线电中传来惊喊。
无人能救。水流太急，转向需要空间和时间，而他们两者皆无。
第一艘船狠狠撞上礁石，发出刺耳的撕裂声，船头断裂。后面的船只刹不住，接连撞上。
火焰从断裂处窜出，照亮了半片海域。
“总算进坑了。”周大海笑了笑，放下鱼叉，转身去检查缆绳。
陈岸未动。他盯着屏幕，反复回放声纹记录，确保每一段数据都完整保存。
海对面，六艘黑影破浪而来。海警快艇迅速散开，封锁退路。
陈小满将备用电池推到操作台旁，又把两卷录音带仔细封进防水袋。
“哥，等他们登船，我就开始录对话。”
“嗯。”陈岸点头，“一个字都不能少。”
远处火势蔓延，一艘走私船试图倒车逃离，却被水流裹挟着推向更深的礁区。船身倾斜，众人纷纷往高处攀爬。
海警距离目标还有八百米，航速极快。
陈岸拿起对讲机，接入公共频道。
“目标已困，注意右侧有燃油泄漏，严禁使用明火。”
对面应了一声，继续逼近。
周大海回到驾驶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说马明远要是活着，会不会供出幕后的人？”
“他不说也没关系。”陈岸望着燃烧的船只，“证据已经在路上了。”
陈小满忽然按住屏幕一角。“哥，你看那艘船的舷号！”
画面放大，船尾烧毁一半的编号隐约可辨：Yh-13。
“又是13号。”她低声说。
陈岸眼神一沉。这个编号与维修工发票上的“Yh-13-83-A”完全吻合。
绝非巧合。
他立即截图，转头对陈小满说：“把这个也记下来，待会一起交给海警。”
“可是……”她迟疑片刻，“这会不会牵出更多人？”
“牵出多少都得查。”陈岸语气平静，“走到这一步，躲不掉了。”
海警开始登船，手电光在甲板上来回扫射。有人用喇叭喊话，命令所有人举手投降。
陈岸关闭假信号源，仅保留被动监听模式。系统转入静默状态。
雨仍在下。
他站在驾驶舱前，手搭在操作台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周大海点燃一支新烟，蹲在甲板边吹风。
陈小满抱着算盘，膝盖抵着录音机，指尖轻轻敲击木框。
一下，两下，三下。
像在计数。
也像在等待下一个时刻来临。
海警已靠上第一艘走私船，数名队员跃上甲板控制现场。带队指挥手持记录本，正询问俘虏情况。
陈岸拿起对讲机，准备接入指挥频道。
这时，声呐屏右下角跳出一行小字：
【水下移动物体，速度缓慢，方向自西北向东南】
他眉头一皱，迅速放大坐标。
那个点，距离他们的船仅有四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