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
泰山，自古便是帝王封禅之地，通天彻地之所。
然而今日的泰山，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从山脚到玉皇顶，一条全新的白玉阶梯凭空出现，宽阔平整，浑然天成，仿佛本就长在这里亿万年。阶梯两侧，有淡淡的金色光晕流转，将山间的寒气与湿露尽数隔绝在外。
数百名身穿崭新官服的大夏文武，正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拾级而上。
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臣，也有年富力强的中坚。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高声语，生怕惊扰了这份神迹。
“一夜之间……造出一条登天之路……这……这真是人力能及？”户部尚书张敬之抚摸着温润的白玉栏杆，手掌微微发抖。
他掌管天下钱粮，最是清楚要建成这等工程，需要何等恐怖的人力物力。
而那位九皇子，不，是陛下，只用了一夜。
“张大人，慎言。”丞相李信走在他身侧，压低了声音，“我等即将见证的，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盛事。此非人力，乃是神力。”
兵部尚书王安道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条在北境战场上被蛮族箭矢洞穿过的左腿，此刻正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
他老了。
就算陛下要封神，他这副残破的身躯，又能为陛下，为这大夏再战几年？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终于登上了玉皇顶。
当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皇顶那片原本崎岖不平的山巅，此刻已经被一座巨大到超乎想象的白玉祭坛所取代。
祭坛高九十九丈，层层叠叠，向上收拢，仿佛一座白色的神山。坛身之上，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万民祭拜的繁复图腾。整座祭坛散发着煌煌神威，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生顶礼膜拜之感。
这，便是封神台。
……
封神台后方，一座由地脉之气临时凝聚而成的简朴石殿内。
柳青瑶正小心翼翼地为李承玄整理着他身上那件玄黑色的十二章纹帝袍。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服侍他。
殿内很安静，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她自己那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心跳声。
“砰……砰……砰……”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到连他都能听见。
她的指尖，正为他系上腰间那条繁复的玉带。为了扣上暗藏的龙纹玉扣，她的手不得不贴着他的腰腹。
隔着一层并不算厚的帝袍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
那不是凡人的炽热，而是一种玉石般的温凉，却又蕴含着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力量。
她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一缕秀发不听话地从耳畔滑落，垂到了他的胸前。
柳青瑶脸颊一热，慌忙想去将头发拨开。
就在这时，李承玄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只是伸出手指，将那缕发丝轻轻地为她勾到了耳后。
冰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她的耳垂。
轰！
柳青瑶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耳垂瞬间炸开，席卷了她的脖颈，她的脸颊，让她整张脸都变得滚烫。
他……他碰我了……
这个念头，比任何剑意、任何功法都更加霸道，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这个视众生为蝼蚁，视皇权如无物的男人。
这个在她心中早已被奉为神明的存在。
竟然……为她整理头发。
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在何处，眼中只剩下他那近在咫尺的、毫无情绪波动的侧脸。
“好了。”
李承anh玄平静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谧。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时辰到了。”
柳青瑶猛地回过神来，看着他那走向光明与万众中央的背影，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是一种混杂着狂喜、卑微、与无尽仰望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从他踏出这座殿门开始，他将不再仅仅是她的主人。
他将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杂念，紧随其后，以一个护卫者的姿态，与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午时。
当第一缕最炽烈的阳光照射在封神台之顶时，李承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他身穿十二章纹的黑色帝袍，头戴平天冠，十二道玉旒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君临天下的无上威严。
在他身后，一条由九州气运凝聚而成的金色巨龙虚影，正缓缓盘旋，龙首低垂，以示臣服。
山巅之上，数百文武百官，连同柳青瑶、秦烈、徐骁等人，尽皆跪伏于地。
“吉时已到！”
负责礼仪的文昌星君预备役，原礼部尚书赵普，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高喝。
封神大典，正式开始。
李承玄的声音响彻天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乃至山下无数前来观望的百姓耳中。
“朕，大夏神皇李承玄，今感念天地之危，人道之艰，特设封神台，重建天庭，册封众神，以安社稷，以御外敌！”
话音落下，他缓缓展开了手中的一卷金色卷轴。
那卷轴一展开，便有万丈金光冲天而起，其上，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不定，仿佛蕴含着宇宙间最根本的法则。
封神榜！
李承玄手持榜单，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言出法随的天地之威。
“天庭兵马大元帅，王安道，上前听封！”
兵部尚书王安道，身躯一震。
他强抑着内心的激动与紧张，脱离百官队列，一步，一步，走向那通往神坛的白玉阶梯。
他的左腿依旧在痛，每一步都牵动着旧伤。
他走得很慢，但很坚定。
这是他一生中，走得最荣耀，也最沉重的一段路。
终于，他登上了封神台之顶，在那道俯瞰苍生的身影面前，重重地单膝跪下。
“臣，王安道，在此！”
李承玄没有让他起身。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封神榜上“王安道”三个字的上方。
然后，他抬起那根手指，隔空指向跪伏在地的老将军。
“朕以人皇之名，敕令！”
“封！兵部尚书王安道，为天庭斗部正神，兵马大元帅，掌杀伐之事，统御天兵，守我山河！”
轰隆——！！！
随着李承玄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天地都为之剧烈震动。
一道粗壮无比的金色神光，从封神榜上爆射而出，瞬间笼罩了王安道的全身！
“啊——！”
王安道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
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极致体验！
他能感觉到，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正疯狂地涌入他那衰老而残破的身体。
他征战沙场数十年，身上留下的暗伤、旧疾，在这一刻被尽数洗涤、抚平。
那条折磨了他二十年的左腿，那深入骨髓的刺痛，如同冰雪般消融。
他那因为年老而有些佝偻的脊背，正在一寸寸挺直！
他那因为气血衰败而变得浑浊的双眼，此刻正重新变得清澈明亮，甚至比年轻时更加锐利！
力量！
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岁时，第一次跟随先帝踏上战场的那个下午。不，比那时候更强！强上百倍！千倍！
无数关于战争、杀伐、星辰、兵阵的玄奥信息，强行涌入他的脑海。那是“兵马大元帅”这个神职所自带的权柄与法则！
他明白了何为斗部星君，何为统御天兵。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遥远北境之外，正在蠢蠢欲动的黑暗。
“臣……”
王安道想要开口谢恩，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洪亮如钟，充满了威严。
他缓缓站起身。
他身上的朝服，在金光中寸寸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威武不凡的金色神甲！
神甲之上，龙骧虎卫，杀气凛然。
一杆闪烁着凛冽寒芒的方天画戟，在他手中凭空凝聚成型！
老迈的兵部尚书，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绝世神将！
台下，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凡人，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变成了一尊真正的……神！
那扑面而来的神威，那令人战栗的杀伐之气，做不得半点假！
“天啊……真的……真的封神了！”
“王尚书他……他……”
“神！这是真正的神！”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无比粗重，他们的眼中，充满了震撼、狂热，以及对接下来轮到自己的无尽渴望！
王安道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感受着这副年轻而强大的神躯，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此刻竟是虎目含泪。
他猛地单膝跪下，手中的方天画戟重重拄地，整个封神台都为之一震。
他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响彻云霄。
“臣王安道，叩谢天帝！”
“誓死扞卫天庭！为陛下！战至神魂俱灭！”
李承玄平静地看着他，微微颔首。
这第一个神位，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他收回目光，准备念出下一个名字。
“丞相李信……”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
异变陡生！
他手中那卷光芒万丈的封神榜，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缕极细的黑色裂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金色卷轴的表面！
与此同时。
万里无云的晴空，瞬间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黑色漩涡，出现在泰山之巅的正上方，漩涡之中，是纯粹的虚无与恶意。
一个嘶哑、怨毒、充满了无尽贪婪的意识，从漩涡中降临，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声音没有理会位于权力中心的李承玄，而是径直锁定了刚刚脱胎换骨的王安道。
“新生的神只？真是……美味的祭品。”
“你，将是本座降临此界，吞噬的第一个甜点。”